正月初六,洪武二年节假后的第一次早朝。
很热闹。
第一件事,按照年前商定的第一个‘三年计划’,皇帝陛下正式下旨,以左相李善长为监修,宋廉、王炜等为总裁,正式开始修撰《元史。
其诏曰:“自古有天下国家者,行事见于当时,是非公于后世,故一代之兴衰,必有一代之史以载之。今命尔等修纂,以备一代之史,务直述其事,母溢美,母隐恶,庶合公论,以垂鉴戒。”
李善长、宋廉等人恭礼受命。
第二件事,礼部尚书钱用壬再次提议,大明开国近年,当派使者诏谕周边诸国,使起奉表称贺,俯首为臣。
说起来,这已经不是礼部第一次提起。
再次遭到驳回。
皇帝陛下早前还解释几句,这次干脆没有解释。
朝堂上都是聪明人,礼部先后提议几次,都是如此结果,大家也逐渐明白了皇帝陛下的心思。
简单来说,诏谕了,奉表了,无论相互之间真实态度如何,有了名分,也就不好再有更多动作。
咱大明……要脸啊。
然而,若是没有这些,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大明再出兵讨伐,随便找什么理由,也都说得过去。
总之就是,皇帝陛下的雄心……不小啊!
当然也不是没人反对,不过,稍稍念叨几句,就被皇帝陛下斥退,却也没有坚持。
为一些海外番夷吃板子,可不怎么划算。
第三件事,又让大家提起了精神。
金陵大学副校长钱唐,弹劾中书平章政事朱塬怠于政事,且不务正业,要求皇帝陛下训戒之。
并且,老钱还提出了明确要求。
钱唐认为,某人作为《经济之学的开创者,同时精通诸多学问,如此之才,应当定期为诸大学的学子们讲学,答疑解惑,以造贤才。
同时,钱唐还希望皇帝陛下催促朱塬尽快完成《经济之学的‘分配篇’,而不是整日的沉溺于商贾之事。
哎幼!
这可是……让人不知道怎么评价了。
你老钱年前才登门拜过‘圣人’,这才几天啊,就对‘圣人’这么不恭敬了吗,当众弹劾。
嗯。
虽然吧,大家都觉得,这弹劾,还是挺有道理的。
不说其他,就只是最近那《大明月刊的广告之事,啧啧,一页广告竟然能卖到值1万两白银,如此计算下来,那小小一本杂志,一年岂不是要赚上120万两?
虽然不少人已经知道关于《大明月刊广告分拨的最终解决方案,但,即使降低到了一页2000两,那也是一年24万两啊!
这世上还有多少生意能是如此暴利的?
自古以来,大伙都将那春秋时的范蠡当做财神。
现在……要改改了。
以后拜财神,对着那玄武湖方向就是,毕竟那范蠡也不定有某个少年平章那么能赚钱啊!
老朱也没想到钱唐会来这么一出。
相比大部分只是看热闹的官员,老朱很清楚自家宝贝二十三世孙做那些事情的原因,因此,倒是很耐心地替某个少年平章分辩了几句。
那孩子身子弱,事情也多,每日都是忙忙碌碌的,可没什么懈怠。
钱唐倒是没有和老朱硬顶,反而表示了认可,只是依旧坚持,希望朱塬能定期到大学讲课,同时尽快完成‘分配篇’,弥补《经济之学的不足。
老朱是个顺毛驴,臣下这么好言相说,想想也就答应。
不过,具体的时间安排,还是老钱你亲自和你家‘圣人’去商议吧!
再然后,比较重要的,就是年前刚凯旋的常遇春常大将军,一次提出了两件事。
第一个,作为金陵军事大学的校长,老常提出,希望朝廷重新商讨敕封武庙诸贤之事。
这话题一出,奉天门外,大家的目光很统一地转向刚刚被皇帝陛下驳回了遣使之事的礼部尚书钱用壬,钱用壬的目光没地方跑,老头于是后悔了,自己就该年前提出辞官归老。
破事啊。
不想再经历一遭了。
之前的医贤祠,因为那医部忽然弄出了青霉素,本来卡关刁难的礼部这边,结果可谓一鼻子灰。
这一次,那些个大头兵,可是会动兵器的啊!
上首的老朱看着下面人反应,内心里一时间还挺想再看一次热闹,不过,自己都是皇帝了,可不能这么做,于是吩咐兵部和礼部共同商议处置此事,还额外叮嘱,尽可能遵循前朝旧例,不许纠结拖延。
这算是定调。
不同于医贤祠,关于武庙,历朝历代的先例还是很多的,足够参考。因此,参考一下,就赶紧定了,不能再拖拖拉拉地耽误正事。
随即就是常遇春提出的第二件事,希望测绘司涂霄加入金陵军事大学,共同筹备办学之事。
老常对涂霄的青睐,那是从破大都之前就已经开始。
之后一路转战,即使自己不算个文化人,老常却也能感受到涂霄的含金量,因此希望把对方继续留在身边。
事情不大,老朱当场问起涂霄的意见。
涂霄在年前拜访朱塬,和自家先生谈过,未来一些年,主要还是打算沉淀一下,厚积薄发,毕竟他今年也才2岁,却已是接近朝廷核心的正三品大员,再急切地追求上进,对自己也不是好事。
再加上常遇春私下已经不止一次和他谈过,这次……当然没问题。
事情转眼就定下。
正三品测绘使涂霄,再兼职一个金陵军事大学的正五品司业,位居常遇春和邓愈之下。
说来也巧。
涂霄之父涂弼,是金陵大学的司业。父子两个在两所大学担任同一职位,倒也能算一段美谈。
说过这件事,老朱还临时想起,又吩咐涂霄,让他抽空准备一下,给太子讲一讲他作为测绘使的专业知识或心得体会,当然,之前的转战经历,也不能错过。
涂霄当场领命,内心却是起伏。
自家先生年前就说,就算他不提某事,皇帝陛下自己也会想起来。
这倒是……对上了。
既然是皇帝陛下的亲自吩咐,那么,父子两个之前因此而来的一些猜测,应该,就不是真的了。或许,真只是这新朝的皇帝陛下,对待子女的态度,与以往不同。
随后又商讨过其他一些事情,早朝结束,大家也就各自开始年后忙碌的一天。
玄武湖上的大宅内。
直到早朝结束一段时间,朱塬才堪堪起床。
昨天本该是休息日,被老朱拉去谈事情,还陪着听戏吃饭,于是今天就打算歇一歇。
可惜,事与愿违。
刚醒来,进门伺候穿衣的写意就提醒,金陵大学副校长钱唐钱大人已经到来多时,还是奉了皇命,过来和朱塬商讨事情。
朱塬本能地感觉没有好事。
已经拜过了‘圣人’,以钱唐的魏征式性格,肯定不会是再跑来夸自己的,那么,大概率……只能是过来找茬的。
于是就不急。
安安心心地吃过了早饭,来到外院正堂,钱唐已经被请进门多时,朱塬进屋,只见某个依旧衣着寒酸的中年书生正捧着一册《太平御览专心
等朱塬走近,钱唐才回神过来,起身施礼。
两人招呼一番,各自坐下,钱唐没有立刻说事,而是示意一旁的那册《太平御览:“下官请内侍寻书以作消磨,不成想平章这里还有如此典籍,可否容下官日常借阅一番?”
这套《太平御览是年前庄家当年礼送过来的,只是一套书就装了整整一马车。
朱塬没有私藏的意思,笑着点头:“当然可以,而且,这套书……年前有人当礼物送给我,我本来的计划,就是让人整理后送去金陵大学……那边也该有一座图书馆了。”
钱唐疑惑:“图书……馆?”
“类似藏书楼,”朱塬道:“我的想法,红山周边……乃至将来,大明所有的大学,都该有自己的图书馆,尽可能搜罗书籍供学子们借阅浏览。只不过,因为各所大学都刚刚启动,暂时还没来得及铺开。”
钱唐恍然,转眼很是兴致的模样:“平章,你这《太平御览,可曾……整理完毕?”
“额……还没,等等吧。”
“事情怎能总是等待,”钱唐道:“不若这样,下官回去就挑选地方作为图书馆,平章这里的书籍,想来不止《太平御览一部……既是还要各家大学都有,金陵大学就不独占了,让学子们来抄录罢,今日就开始,如何?”
朱塬:“……”
老钱你也急性子啊?
想了想,才道:“图书馆可不能乱选地方,现在的屋舍普遍都是木质结构,很不防火,万一出了事情,后悔莫及。这样……大人你应该也知道水泥的事情,用水泥来建造房屋,不仅防火,还防潮、防鼠、防虫、防水……想想看啊,这绝对是建造图书馆的不二选择。”
钱唐显然知道水泥的事情,闻言点了点头,却坚持道:“这抄录书籍之事,倒是可以立刻开始。”
朱塬见对方坚持,只能点头:“好啊。”
抄就抄吧,本来还想着送出去,这……各家抄一遍……自己还能把书籍留下,倒是赚了。
三言两语说定图书馆的事情,老钱便转入正题:“平章,下官今日过来,是传达陛下谕令,要平章定期为学子们讲学,还有,那《经济之学的‘分配’一篇,也要尽快完成。书的事情,平章私下斟酌。这讲学之事……平章觉得,每月十次,怎样?”
每月……十次?
朱塬一瞬间想到了内宅里的事情。
十次……
嗯。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老钱这是在忽悠自己啊:“大人,祖上应该是让你来和我商议的吧,没有具体要求?”
钱唐被朱塬戳破,便点头,一点也没有心虚的样子,反而理所当然道:“下官听闻平章在明州时,经常为下属官吏讲学。这等为人传道授业之事,回了金陵,也该持之以恒才对。”
得到老钱的确认,朱塬直接摇头:“十次……太多了。”
自己日常可是很忙的。
“下官也有关注平章日常所为,”钱唐道:“那商贾相关,或是应了平章的《经济之学,但以平章之才,还是当以天下为己任,到底不该过于纠缠这钱财之事。”
朱塬笑起来。
你要是想和我讲道理……咱们就可以好好讲一讲了。
“大人,你要知道,如果不是我到处搜罗,开海通商啊之类,咱大明,现在可没那么多资源供应红山一圈的五所大学,更别说接下来还有更多,”朱塬道:“只是各所大学的学子们,每年的吃穿用度,就是一笔非常庞大的开支。”
关于大学费用的事情,朱塬之前和老朱商议的结果是,全部免费。
不仅如此,财政允许的情况下,还会再额外给予一定的生活补贴,或者对学习成绩很好的学生进行奖励。
这些……可都需要钱啊!
朱塬做好了辩论的架势,可惜,钱唐并没有跳坑,目标明确:“正是如此,平章才更该为学子们授课,将来他们成才,也可为平章分担。”
额。
你不按套路出牌!
见钱唐没有按着自己的思路走,朱塬只能道:“讲课没问题,不过,次数就不要限定了,我看自己的时间安排吧。大人,你要知道,我肚子里的很多东西,能写的都写在了那些教材上,只要顺着那些知识,结合实际……大明接下来必然会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这是实话。
朱塬不是不想开课,问题在于,自己知道的各方面知识,基本上都记在了那一系列教材上。
其他……一时间想不起来的,也不可能开了课就能想起来。能想起来的,比如上次在刻表作坊里想到的摆锤的等时性原理,只要记起来,他也不会藏私,直接就让人送了过去。
这种情况下,再特意去讲课,实在没必要。
“平章描绘之景,下官颇为向往,”钱唐点头,却是道:“只是,次数还是要限定下,免得平章懈怠。”
朱塬:“……”
再想了下,朱塬道:“每个月,保底三次,再多就不行了。因为确定讲课的话,准备起来也是很耗费心神的。”
钱唐道:“每次一天。”
朱塬:“……”
这么你来我往几句,事情终于说定。
每月至少三次课程,每次要算两个时辰,尽可能安排在下午,讲课一个时辰,答疑一个时辰。
再就是,授课对象,不只是金陵大学,而是所有大学的学子,不过,又主要是各个大学负责各个专业的‘博士’。朱塬讲完,这些人再回去,将朱塬讲过的内容或者疑题的答桉进一步讲给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