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什么时候收到的刑事判决书?”方轶问道。
“好像是前天……,对,就是前天,我跟着律师一起去法院领的。”姜雪想了下道。
“上诉期只有十天,从收到判决书的次日起开始计算,到现在已经两天,时间比较紧张,姜女士,您是想委托我办二审吗?还是只是咨询下?”方轶问完,看向孟总。
“我们想把这案子委托给您,您看需要多少律师费?”孟总道。
“这案子一审不是我办的,二审有一定难度,工作量会比一审大,更耗费精力,所以如果委托我办这案子,律师费六万元。
仅限于二审,如果需要申请再审,或者发回重审,需要再委托,另行支付律师费。”方轶想了想道。
“您能保证我们家窦涛无罪释放吗?”姜雪突然问道。
“保证不了。我只能根据案情制定辩护方案,为窦涛提供无罪辩护或者罪轻辩护,我保证不了案件的结果。”方轶严肃道。
开什么玩笑,那个律师能保证你老公会被无罪释放,律师又不是法官。
“方律师,您别介意哈,我弟妹不太懂这方面的事。”孟总说完,一脸无奈的看向姜雪:“弟妹,任何一个律师都不能保证案件结果……”
“可是之前那個律师说没问题……”姜雪不服道。
“他说没问题,为什么法院还判缓刑?”孟总不满道。
“这……”姜雪不吱声了。
“姜女士,我们律师办案是不能向当事人承诺结果的,否则就是违规。
您说的那位律师,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会给您承诺结果,但是我确实无法给您任何保证。要不您再去找他试试?”方轶淡淡道。
方轶看的出来,孟总和姜女士对之前那位律师不太满意,否则也不会跑来找自己谈委托的事。于是他使了一招“欲擒故纵”,你姜女士要是觉得之前那位律师好,可以去找他,没有问题。方轶心里知道,她绝对不会再去找之前的律师。
姜雪见情况不对,立刻改了口:“方律师,您别误会,我不了解你们律师,以为只要给了律师费,就可以保证结果呢。就按照您说的办吧。马上办委托手续。”
在周颖的协助下,姜雪办完了委托手续并缴纳了律师费。方轶将孟总和姜雪送出了律所。
“方律师,您可以啊!刚过完年没多久您就签了一单。恭喜!恭喜!”周颖笑道。
“这算什么,赚点辛苦钱而已。”方轶一笑道。
下午方轶打电话预约了次日一早的看守所会见,他准备去见窦涛,问问详细情况,然后再回来起草上诉状。
看守所内,坐在方轶对面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一双小眼睛放着精光,两道粗浓的眉毛非常显眼。他的皮肤成古铜色,一看就知道经常在地里劳作。
待窦涛在委托手续上签完字,方轶收起委托手续后,问道:“窦涛,案发当天都发生了什么,你从头到尾跟我讲一遍,越细越好。”
窦涛点了点头:“这事得从我承包村里的土地种果树开始说起……”
窦涛当年毕业于农业学校,中专学历(当年的中专学历可是很厉害的),一开始他在县里的农业部门工作,后来辞职出来在村里承包了四十亩山地,开始种植大桃和苹果,这一承包就是十年。
二零一二年十二月,窦涛的承包合同到期,他向村里提出,按照合同约定他具有优先承租权,要求继续承包土地。
村里告诉他,可以继续承包土地,但是要提高承包款。窦涛觉得村里提出的承包土地款太高,双方为此谈了不下三次,最后因为没能达成一致,而没有签订新的土地承包合同。
此后,村里没找窦涛,窦涛继续在承包的土地上办采摘园。在此期间,窦涛又与村里协商续签租地合同,并主动要求上缴租金,但村里的领导没有明确表态是否续约,村里也没有及时收取租金,就这样窦涛继续办他的采摘园,村里没再找他。
去年十月份,村里的“两委”会及村民代表大会决议,决定收回窦涛承包的土地,并将相关情况告知了窦涛,让他自行清理地上物。
窦涛接到通知后,认为自己种了这么多年的果树说砍了就砍了,赔偿的事村里只字未提,不合理,便继续经营采摘园,等村里来人谈赔偿的事。
到了十一月份,村里给窦涛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不自行清理地上物,村里将派人铲掉全部果树。
此后,见窦涛没反应,村里组织保安及临时雇用人员张大宝等十多人带着斧头和电锯等工具到窦涛的果园强行砍伐果树。
窦涛媳妇姜雪上前阻止,被保安拉到一旁控制起来。眼见自家的果树被砍,媳妇被对方控制,窦涛眼都红了,抄起菜刀驱离保安人员,在此过程中张大宝被窦涛手中的菜刀砍伤。
窦涛见自己伤了人,立即停手,双方在果园僵持起来。后来村里干部报了警,经伤情鉴定,张大宝构成轻微伤,公安机关对窦涛处以行政拘留十五日的处罚。
见窦涛反应这么激烈,村里也停止了砍伐果树。
被放出来后,窦涛买了礼品主动到张大宝家赔礼道歉,两人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又是在一个村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既然窦涛已经登门认错,张大宝便接受了他的赔礼道歉,谅解了他。
几日后,公安机关突然登门以寻衅滋事罪将窦涛抓获,紧跟着县检察院批捕,审查起诉,不几日,县检察院指控窦涛犯寻衅滋事罪,向县人民法院提起公诉。随后,县法院认为被告人窦涛构成寻衅滋事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
窦涛不服,准备提起上诉。
“村里在砍伐你的果园之前,没有找你谈过赔偿?”方轶问道。
“没谈过。村里给我送了一份通知后,就再没给我打过电话。”窦涛道。
“你和村里的土地承包合同中,有没有就租期届满后地上物的处置进行约定?”方轶边记边问道。
“土地承包合同是村里写的,很简单,当时只约定地上物归我,但是没有约定合同期满后地上物怎么处理。”窦涛道。
“那当年你租赁土地时,土地是一个什么状态?合同上有没有描述?”方轶继续问道。
“当时我租土地的时候,那地方全是杂草,光秃秃的,合同上写的是荒山。果树都是我承包后种下的,村里也承认果树都是我的。
当年我向信用社贷款时,村里还出过证明,证明果园内的果树全部都是我种植的。属于莪个人所有,不是集体的。”窦涛道。
“现在果园谁在管理?”方轶问道。
“自从去年冬天我出事被抓后,果园一直是我媳妇带着几个工人在弄,据之前的律师说,村里找我媳妇谈过收回果园的事。但是我媳妇嫌给的补偿太少,没答应。”窦涛道。
“我先起草一份上诉状,明天或者后天我会再来见你,签署上诉状。今天先这样,你有什么话需要我转告你爱人吗?”方轶道。
“让她把孩子照顾好,别为我担心,我挺好的。”窦涛强颜欢笑道。
回到律所后,下午方轶将整个案发经过整理了一遍,根据一审的刑事判决书起草了一份上诉状,上诉状的大概内容为:一审认定事实不清,定罪及适用法律错误,上诉人窦涛的行为不构成寻衅滋事罪,请求法院依法改判窦涛无罪。
隔了一日,方轶再次来到看守所会见窦涛,又问了几个细节后,离开看守所,直接去了县法院递交上诉状及委托手续。
开学后,方安志不再住校,改为走读。
本来方安志不想让父亲接送,觉得自己已经是初中生了,可以自己上下学,但是方轶觉得路上车多人杂,还是车接车送心里比较踏实。(天下父母心,懂的都懂)
为了了解儿子的学习情况,方轶特意给班主任打电话进行了询问,方安志的班主任是位五十来岁的女老师,很负责任,平时没少找方安志谈心。
根据班主任的反应,自从母亲去世后,方安志就像换了一个人,虽然平时沉默寡言,但学习非常刻苦,在月考中名列前茅。用老师的话讲,方安志一定是受到刺激后,开悟觉醒了!
看到方安志每天放学回来,吃过晚饭后往屋里一钻,开始学习,直到晚上十二点左右睡觉,雷打不动,方轶心中不是滋味,担心孩子学傻了,于是便在周末教他茶艺,换换脑子,偶尔出去与老黄等人吃饭,也会带上他,让他多与外面接触。
方轶知道,一个农村娃没有关系,没有背景,跟这二代那三代的比不了,要想走出去,除了读书基本上没有其他路可选。
普通人这一辈子总得吃点苦,不吃学习的苦,就得吃生活的苦,也有可能两者都吃。但不管怎么说,学习仍旧是老百姓子女跨越阶层的最有效的途径。
半个多月后,窦涛的案子二审终于有了动静,中院找方轶谈过一次话后,没多久便做出了裁定,认定一审法院认定的事实不清,将窦涛寻衅滋事一案发回县法院重审。
案件被发回重审,也就意味着方轶完成了之前姜雪的委托,案子重审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姜雪看着发回重审的裁定,心中充满了希望,可一想到方轶赚这六万元律师费也太容易了,只是提交了一份上诉状,谈了一次话,连庭都没开,现在丈夫窦涛的官司要重新审理,她要再掏律师费重新委托,心里总有点不平衡。
中午,孟总回到家时,看到姜雪正在与老婆闲聊。他皱了皱眉,姜雪平时不来家里,今天怎么突然跑这儿来了,他心里不由得画了一个大问号。
“老孟,姜雪找你有事,我去厨房看看阿姨做好午饭没,你们聊。”说完,孟总媳妇起身向厨房走去。
孟总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然后从茶几上的香烟盒中摸出一颗香烟,点燃问道:“家里都挺好的?”
“家里都好。姐夫,我这次过来是想请您帮个忙?”姜雪对孟总有些畏惧,所以说起话来显得有些拘谨。
“什么事?”孟总吐出口中的烟雾,问道。
“上次委托方律师办窦涛的案子,方律师很专业,提交了上诉状后,案子被中院发回重审了。
二审没开庭,只是找方律师过去谈了一次话。现在县法院要重审窦涛的案子,之前我委托方律师办的是二审,所以这次还得重新签委托手续。
委托手续好办,可律师费……,不是我抠,主要是二审时方律师没做太多工作,六万元律师费给出去了,窦涛的案子也没个明确的说法……”姜雪一脸委屈道。
“你想怎么办?”孟总静静的听着,他大概明白了姜雪的意思,这是嫌律师赚钱太容易了。
“您看能不能帮我跟方律师说下,补个手续,把这次重审的案子也一起给办了。六万元律师费可不是小数!方律师绝对不亏。”姜雪双眼放光道。
如果姜雪两口子对老太太好些,说不定孟总真的就去找方轶或者云梅说情了,实在不行他替窦涛支付律师费,这都不是什么问题。
但是姜雪这么多年把婆家的好东西都捞到娘家去了,对老太太又很刻薄,要不是老太太怕村里人戳儿子脊梁骨,早就搬到孟总家来了。窦涛两口子所作所为非常不得人心,搞的孟总平时都不爱搭理他们。
这次要不是自家媳妇说情,孟总才懒得理窦家的事。
“这事不太好办。白纸黑字写的很清楚,你委托的是二审,现在案子又回到县法院,重新进行审理,按照合同约定,人家方律师的活儿已经干完了。
你刚才说二审没开庭,只是找方律师过去谈了一次话,可人家去谈了一次话,案子就发回重审了,这难道不是干活吗?反正我没脸去找人家方律师谈这事。
你要是觉得方律师的费用太高,可以找其他律师。”孟总对姜雪非常不满,拒绝了她的请求。
“姐夫,我不是这意思。方律师的专业能力我信得过,但是……”姜雪弄了个烧鸡大窝脖,尴尬,实在太尴尬了。
“没什么‘但是’,你要是想省钱可以请之前那位律师,就这样吧,你来一次不容易,一会儿吃完饭再走。”孟总看都不看她一眼,说道。
“不……不用了。我回去吃。姐夫,我先走了。”姜雪说完,尴尬的起身向外走去。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那里还有脸坐下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