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大明剑雨73 小金惠区
73小金惠区
兰登靠山临海。
两百多年前,徐良策与萨克逊王在威斯敏斯特宫遗址前签下了《兰登租地章程,将威斯敏斯特宫及其周边大片区域划为租界,并租借兰登港568年,也就是租用到西元1997年……
兰登租界,是明人在萨克逊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而兰登港,是这一切的基础。
两百三十年前,明人以兰登港为起点,重塑这座城市,临港修建起了大量工厂。
但那毕竟是两百余年前的事情,许多当时的规划,在后来,慢慢变得不合时境。
比如说,工厂大规模扩建后,挤占了兰登的居住用地,海风自港上吹来,直接将脏雾吹向了租界……
于是从某个时间起,临港的工厂大量搬迁到兰登北侧的山坡上,港口与工厂以蒸汽列车相连,租界不再浓雾弥漫,港边用地也不再紧张,但代价是,兰登出现了一条几乎无法居住的‘鲸油带’。
港口在南,租界在北,此二者皆是繁华之地。
可就在这两块区域中间,照理说应该是整个兰登城中央的大片区域,被破坏、污染殆尽……油街,便是其中典型。
油街的尽头,那个叫做小金惠区的地方——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小金惠,明人没来之前,这里是个美丽祥和的地方,而明人来过之后么……
“咳,咳咳咳……”
赶车的康斯捂着口鼻,不住的咳嗽。
虽然大部分工厂都搬离了这里,但情况没有得到改善,从未经历过工业化的萨克逊人没有经验,他们不知道,曾被随意倾倒鲸油的土地在几百年内都将寸草不生,更不知道,污染最严重的地方,不是工厂,而是工厂的下风口,那些工厂在搬到南侧的山坡后,脏雾与废水的确不会再侵扰租界了,可位于下风口的小金惠区,会永远浓雾不散,原本流经兰登城的澄澈兰登河,将变得毫无生机。
“咳,咳咳咳,咳!——”
康斯的咳嗽愈加厉害了,他似乎身体不是很好,又瘦又弱,一副肺痨鬼的样子。
徐知行拨开车帘,注视着这条仿佛褪色油画般的街道。
的确,像是褪色的,已经开始皲裂剥落的油画。
即便是白天,这里的光线仍旧暗到了需要路灯照亮。
路灯照射到的地方,那些腐蚀的建筑物、斑驳的墙体,给人一种经年累月的破败感,可实际上,这些房子也没有几十年,真正超过几十年的房子,已经沉到了地表下面。
长年累月的废料丢弃,让小金惠区的地表上沉积了厚厚的一层废土,这层废土被垃圾与油料浸透,踩上去软软的,黏黏的。
而同时,大量的工业废料倾倒,也让这段兰登河的河床抬高、堵塞——地表被堆高,可河床被堆得比地表还高,所以,这个本来是洼地的区域,竟然有了严重的内涝之害,街上污水横流,城市排水系统已经彻底瘫痪……
徐知行注意到,路上行人大多是不穿鞋子的,因为在这种地方,下地随便走一圈,整个鞋子都会脏掉,除非,你穿的是封闭的长靴——所以,这就是康斯穿长靴的理由。
今早徐知行就注意到他那奇怪的靴子,又长又大,通体由一整块皮革缝制,没有鞋带,就像是……雨靴。
“呜呜呜呜呜!——”
装满原料的蒸汽列车自街道中央呼啸而过,朝着山坡上的工厂飞驰而去,所过之处,留下大篷黑色的白色的烟雾。
这下,连徐知行都忍不住咳嗽起来。
高阶武士的强健体魄让他免于被这样的恶劣环境侵扰,但身体能扛得住,和适不适应习不习惯是两个概念。
登陆兰登的那一刻起,他的胸中便有一股气闷感,这几日来在租界,算是慢慢适应了,但未曾想到,这个小金惠区,会恶劣到这种地步。
可一看街边的那些路人,他们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列车的浓烟飘过,他们只是稍稍捂住鼻子,心不跳气不喘,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不,还是受影响的。
恶劣环境对他们的影响已经深入骨髓,徐知行注意到,从刚才到现在,他都很少看到老人小孩和乞丐,照想这种地方,不应该有很多这些人吗?
可现在一想,不是没有,而是在这里,这三类人怕是早就死了。
路上的那些成年人,身形句偻,面容黄青,黄,是因为饥饿与营养不良,青,则是毒入肺腑,身患隐疾。
但最触动人心的,还非他们的肉体。
而是眼神。
一路行来,街上的人其实不少,他们的两眼空洞,表情与神态是两个极端。
要么一脸木然,动作如僵尸般迟缓。
要么面色潮红,大声嚷嚷着手舞足蹈,这是因为……喝多了。
你猜猜这条街上最多的是什么店铺?
是酒馆。
虽然装潢简陋档次低下,却是间间爆满。
越是恶劣的地方,越会出现这样的两个极端,要么寂如死尸,要么癫若疯狗。
“你……”
“你!——”
“你!——?”
突然自街侧窜出的一个醉鬼趴在了马车的扶手上,徐知行皱了皱眉,摸向刀柄。
原来那把虎齿陌刀在于柳恒新那一战中损坏了,可在那之前昌裕王又给了他一把,这种事情对徐家人来说很寻常,再好的兵刃终究还是兵刃,损坏在所难免,两百年来,七代冠军侯不知道换了多少刀……他们不看重武器本身,坏了就修一修,不行就换,虎齿陌刀不是某一把,而是某一类。
康斯先前就跟他说过,小金惠区不太平,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治安官。
但徐知行没想到,大白天还真有人敢拦车。
他正想自己是不是要出手,康斯已经一鞭子抽了上去。
啪!——
啊!!!
那鞭子可真狠,醉鬼捂着满脸血倒下,康斯又是一扬马鞭,马车迅速向前驶去。
而那醉鬼,就那么倒在街道的泥泞中,无人注意,无人在乎。
原来这里只是不太平,不是不安全。
若是换到港口那种地方,有醉鬼拦车,这么一鞭子抽上去,指不定得引出几个同伴来——这,就是一个微型的恶势力了。
但在这里,烂人甚至连同伴都叫不出一个。
这种人,看起来活着,但和死又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