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一个人快死的时候，会经历潮状呼吸，那是生命停止之前的最后一段呼吸，汹涌的就像海啸。”

一九年九月一号。

今天是江晨的生日，也是他的死期，所以他决定尽心尽力的为自己画一幅遗像。

至于会不会有人看到，江晨也不知道，不过，应该会有人看到吧，应该会吧……

昏暗的卧室内只有铅笔不断在画板上摩擦的声音，但很快他声音便停了下来。

江晨放下手中的铅笔，随即转头望向窗外。

繁华的市区即便是夜晚也如此热闹，处处透露着生命的气息，宛如另一个世界，一个注定与他无缘的世界。

“哎……在这一天还未到来之时，我曾幻想过无数次，该以何种形式跟这个世界告别。”

“但真当这一天到来，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江晨说着忽然低下了头。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张画板，画板上是一副简易的人像素描，那是一个有些病态的青年，虽然脸颊消瘦，但五官却很端正立体。

如果不是瘦的话，他长得应该也挺帅吧。

没错，这是江晨的自画像。

但诡异的是，此刻画中的江晨正用双手捂着口鼻，鲜血不断在他的指缝中渗透出来，着实渗人。

不过这幅画并不是没有任何寓意的幻想之作，这是江晨在梦中看到的一幕。

从三年前开始，江晨每天晚上都会做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到了自己的死亡。

起初的他并不相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梦中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随着他身上的病状开始加深。

他开始相信了。

在梦中，他坐在轮椅上，嘴巴和鼻子就像是针扎一样难受，不断有鲜血涌出来。

起初的他还会挣扎，但随着他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之时，他就停止了挣扎。

转而看起了床边的挂历，上面的日期写的清清楚楚，那一天正好是他二十岁生日那天。

而今天，就是他的二十岁生日。

他没有抗拒。

如果这是他一定要迎接的宿命，如果这一切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那他选择顺从。

反正也没什么不好的。

江晨是个瘸子，又身患脑癌，也就是脑干恶性肿瘤，当年确诊的时候就说已经活不了几年了。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遗憾，唯一可以说得上是遗憾的，就是没人能陪他一起过完这个生日。

不过想来，他也没有几个朋友就是了。

“不对，好像还有一件事。”

江晨想到这突然看向了床头柜上的一封通知书，那是中央艺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那曾是他最向往的大学，他的前半生都是以此为目标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

可以说，考上中央艺大曾是他奋斗的目标，更是他活着的意义，谁让他是一个没有双腿的残疾人呢。

而明天，正是中央美术学院开学的日子。

但他……

他应该……

是看不到了。

“往好了想，万一那只是个梦呢，虽然这么说有点自欺欺人就是了。”江晨说着直接弯腰捡起了散落在脚边两张画纸。

在窗外灯光的反射下，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两张画纸上的内容，这些全是江晨自己的素描。

第一张画纸上，江晨在一大片麦田中张开双臂，肆意的奔跑！

这本是在平常不过的一幕，却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实现的愿望。

而第二张画纸上，江晨有一对翅膀，他翱翔于天空，正要伸手去摘下天上的星辰。

虽然有点不切实际，但这却是江晨对自由的向往。

江晨，年仅二十岁便在美术界大展拳脚，引得无数大师称赞的同时自然也引来了无数的非议。

“一个瘸子当画家确实挺有噱头的，如果他愿意当明星我还真愿意给他炒作一下！”

“难道你们不应该敬佩一下他身残志坚的精神吗？”

“嗯，但一个瘸子的作品，他眼中的世界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他的画都是一些畸形的产物，就和他的人一样。”

“这些画真是不堪入目，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啊。”

这是一些大师对他的评价。

江晨很在意这件事，但在意又能如何呢，终究是人微言轻，无能为力啊。

不过他们不愿肯定江晨也没事，至少学校里的同学们，大家都是真心觉得江晨是个天才。

“江晨是不是没朋友啊？”

“无所谓，反正他是天才嘛。”

“江晨是真牛B呀，这次全省大赛又是第一名！”

“那不是应当的嘛，因为他是天才啊。”

“我听说他父母好像离异了，你说他一个人孤单不？”

“不可能，他是天才呀。”

……

“有人称赞是好的，但我不应该自欺欺人，那么，你们的天才要说拜拜了。”

墙壁上挂着的老式时钟在滴答滴答的转动，而江晨眼中的世界也开始渐渐变得模糊。

他的眼中出现了无数道重影，他的双手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但江晨已经习惯了。

这是脑干部分肿瘤引发的一些不可控因素，倒也没什么。

随着身体的颤抖停止，江晨再次转头看向了窗外，他想最后看一眼这人世间。

至少，他来过了。

透过玻璃看向月亮，清明的月光在江晨的眼中化作血色，又在转瞬间恢复正常。

那一切，就仿佛是幻觉一般。

那血色的月亮……

他看到过很多次。

摇了摇头，这些事已经不再重要了。

随着老式时钟的指针与时针全都指向十二的那一刻，江晨忽然恍惚了一下。

因为这一刻，他眼中的现实和他曾经看到的梦境重叠了。

噗！

随着一抹血光在黑暗中乍现，江晨的鼻子和喉咙一时间就像是被铆钉穿过一样难受！

鲜血开始止不住的在他的鼻子和嘴中喷涌而出！

那鲜血滚烫，比这世界上的任何颜料都要鲜艳！

江晨连忙捂住口鼻，可鲜血却顺着他的指缝渗透而出，染红了他身边的两张画作！

也染红了他眼前的画作！

那由鲜血赋予的颜色，是恰当好处的红色！

但在他看来，这却是生命的颜色。

看到这，江晨的瞳孔渐渐放大，喷洒在画纸上的血液就好似是点睛之笔一般，为自己的画作注入了生命！

“真好……”

江晨已经找不出更多的词汇来形容这张画了。

这是他临终前的最后一幅画，却在鲜血的挑染下成为了这一辈子最让他满意的作品！

“这样，就没有遗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