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从山脊爬上天空,漫不经心将光和热洒向了大地。
可地上的霜冻,极为顽强,不去理会那粼粼阳光,还是要将山野裹在寒冷之中。
这个时候早已经晨跑完毕,如今的晨跑已经成了雷打不动的惯例,就像李佑说的越是寒冷,越是要和老天做斗争,锻炼毅力恒心,绝不放弃每一天!
李佑跑完觉得自己的两只耳朵,像是被刀子隔开了一样,他的耳朵早都被冻伤了,即便之前储存了一些狼油、马油,可根本不够用。
李佑将他的那一份都给了一帮孩子,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烤火,就觉得自己就成了兔子,顶着两只蒲扇似的耳朵。
“这天气绝对有问题!按着后世秦岭划分,陕南三市以及汉中可都是南方了啊,怎么会这么冷呢?”
李佑前世也算是个北方人,之后出社会打拼,天南海北的冬天他都是去过,汉中、川北次数更多,因为他的老妈就是江油人。
李佑给上早课的时候,看到院子里不少士卒都是和他一样,那些个厨娘更是惨,一根根手指都是成了红萝卜,甚至她的手背都是肿得隆起,圆滚滚的,像是猪蹄。
“得做些油脂,防冻膏出来啊,还得做一些耳套、口罩、火车头帽子出来,这天气真是顶不住啊!”李佑心里默默想着。
与众人一起吃罢了早饭,李佑给吴大鼎嘱咐了几句,便是带着李钦相等十几人,去了北寨。
今天他要随着曺二下山赔礼道歉,道歉自然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赔礼。
最后在北寨将邢有道家所得的数箱白银做了清点,总计九千五百两左右,三人协商做了分配。
武诸葛留下三千五百两,剩下的六千两,其中五千两作为“赔礼”,剩下的一千两,李佑自己留下。
这样的安排自然看的管红心心里窝火,要知道这一次去邢有道家可是死了七个兄弟,两人中了铳,三人中了箭矢,剩下的两人则是被督战队给杀的,除此外不同程度上,还伤了六人呢!
可最后也才得一千两,武诸葛、曺二都只是上下磕了嘴皮子,就得了他们的数倍以上!
当然他气归气,并没有不知深浅地去坏李佑大事,所以闭目假寐,只当是没有看见。
最后李佑还多呆了牛、骡,因为这一次下山还要带着一些之前囤积的铁料,如今南山铁矿产生的效益,早已经是甩了以前八条街了,单是这月以来铁料就是有着万斤,其中更有三分之一的的钢材。
但是这份出众的产量,便是让得曺二喜出望外,带着三十个家丁,与李佑手下的人马一起装车,着手准备拉下山去。
……
翌日,曺二带着李佑一行人下山,穿过石顶塬,沿着金家河一路向北,到了汉江分叉处,隔着江水远远地看到了沔县南门。
汉江有南、北、中三源,即漾水、南河(即玉带河)、沮水,过去一般以中源为正源,即发源于中宁羌番冢山的漾水。沔县附近江面宽度低水位时约60~70米,洪水则达400~700米,至南郑附近,则显稍缓。如今江面水位下降,宽度只有三十米多,两岸露出了好大一片的滩涂地段,江面结了厚厚的清冰,完全不用行船,可以直接走过去。
通过对历史文献资料的搜集与整理,汉江上游历史时期以来共发生寒冻灾害就8次,其中两次极为严寒的寒冷气候事件,时间在公元1640-1700年和1840-1870年,要知道这里是北纬33度,由此完全可以看出明末的天气有多么极端恶劣。【注①】:《哈弗中国史》
过了汉江这里一马平川,周遭有着不少村落庄子,一眼望去尽是破败之相。
过了土地祀和文庙便是近了南门,这里倒是有着不少行人,但个个都是粗布烂衫、一脸菜色,见着李佑这么一大波人都是纷纷躲在路两旁去。
那守城的兵丁,若不是手上拿着一杆破铁杈,李佑都没认出来那是一个兵。
他们远远就瞧着了曺二、施就恩上了吊桥,纷纷起身谄媚喊着二爷、施爷,曺二只是点了点头,施就恩则是和他们寒暄了好一阵,很是熟稔。
李佑抱着小橘子,并不说话,只是跟在曺二后头,目光早早从城门楼子望了进去,视线却是被一堵墙给挡住了,并不是他想象的那种中轴线大街。
随着进入之后,这才发现城门开在了中间,两条主街一左一右分立两侧,西边尽头升起烟雾袅袅。
李佑以为是炊烟,细看却像是一座寺庙道观。
好奇宝宝似的李佑还未仔细打量,曺二便是催促着他们开始走街串巷,快速地来到了曹府。
李佑这边带着小橘子,一起入了朱门红漆的曹家大门,深院里隐有三三两两的狗叫声。
这府城的曹家大院落在东大街最为繁华的地段,西起羊角巷,北至新王街,东至巡检署衙,五进三门楼,围墙极为厚实高大。
门前落着两颗石狮子镇宅,柱头上的斗拱和额坊,使屋檐向外延伸,像是一顶官帽子,屋檐上的龙兽头和望天狂狗更是独巨匠心。
从仪门过了罩壁,视野豁然开朗,目之所及堡墙高筑,顺物应势,形成三条轴线,鳞次栉比,疏密得当。
主轴、次轴均采用两翼对称这一传统布局,建筑大都用木结构,形神俱立,气宇非凡。
许立芳等人去了门庑休息,施就恩与曹家家丁扛着箱子,随着曺二、李佑一起连过两院,这才算是进了迎客的正厅。
李佑都要觉得自己快要迷路了,沿途游廊亭柱,无不有精美雕饰,单是这正厅前的六根柱子,每一根上面的雕刻的蝙蝠都不下百只,色彩明丽,极有可能是镀金了的。
李佑面色平静,内心早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终于理解了武诸葛给他说的什么这些缙绅,才是地方世俗里真正的庞然大物。
如此巨大的豪宅,很明显违制。
明代,太祖对服饰、住宅都进行了非常严苛的规定,其中百姓的屋舍,就有明确规定不许超过三间,不许用斗拱和彩色。
总而言之在《大明律》中,明朝对礼仪之事,要求最多,最精细,最严苛的。
可事实上执行的也是历代最烂的。
所以不能看到《大明律》中的各种严苛规定,而就想当然的认为明朝最为封建,最为腐朽,实际上永乐之后,服饰、建筑、甚至是海禁,其实都只是一纸空文罢了。
无论什么时候,往往都是这个社会缺少什么,施政者才会去呼吁什么,就像是会计、审计行业呼吁的行业准则,医生、律师提倡的职业道德。
那么在明朝,也不能拿商人不能穿绸缎,以管窥豹来说什么重农抑商。
现实生活中,往往都是什么发展的太火热,官方才会出面引导进行抑制,恰恰是因为农业不受重视,反而是商业发展太过迅猛,
所以才会有“重农抑商”的口号提出,去鼓动倡导人们经营农业,因为经商的人太多了,如此才能逻辑自恰。
不让穿绸缎,不让住豪宅,这就是抑商了?这就能抑商了?
如果纯粹从“重农抑商”字面意思进行解读,那完全是形而上学式的教条主义,逻辑都不能闭环,而且也与大量的史实不符。
“哇哇……这里好大,好漂亮啊……这里是不是皇上住的地方啊?”小橘子在李佑怀里小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