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思想挺幼稚的……

活了这么多年，六道仙人还是头次听到有人如此评价自己。

以往的人评价他，都是歌颂他有多强，他有多伟大，说他是一个仁慈博爱的人，赞扬他建立的忍宗所奉行的思想，从没人说过他的思想幼稚。

被人评价为幼稚，六道仙人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很好奇：“羽村的后人，你为何这般说？”

宁次道：“你开创忍宗，宣扬人们要互相信任与互相协助，以爱来达成和平，可具体的实施方法呢？互相信任和互相协助，怎么样才算是信任，什么标准是协助？要是有人违反了互相信任和互相协助，又该怎么办？”

六道仙人没有回话，因为他仔细回想了下，在他所建立的忍宗中，宁次所问的问题，一个答桉都没有。

互相信任和互相协助，就是发生了事，大家都要相信彼此，不会产生误会、怨恨、仇视，就是谁有困难，有能力的都出手帮衬一把，当轮到自己有困难，也好再接受别人的帮助。

这有什么问题？

完全没问题！

需要什么实施方法吗？

根本不需要，因为这都是理所当然，众所周知的事！

可要是真的没问题，那为何忍宗分崩离析，忍宗所奉行的思想没被传扬下去？

忍宗分崩离析了，忍宗奉行的思想也不是忍界现在的主流，甚至可以说已经被现在的忍者抛到不知哪去了，说明其中存在问题，且问题还相当的大。

沉默良久，六道仙人道：“羽村的后人，那你认为我做错了么？”

宁次道：“当然错了，你的本意虽好，但你的做法错了，因此导致自你离世后，忍界变得更加动乱，争斗得更加残酷。”

“你建立忍宗，传播查克拉，期望人们互相信任与互相协助，以爱达成和平，这个想法本没错，可你将这个想法完全寄托在人们的道德自觉上，那就大错特错。”

道德自觉？

六道仙人又听到了一个新鲜的名词。

宁次继续道：“我在前面已说过‘人都是有私心的’、‘人心这种东西，有善有恶，有好有坏，不是非善即恶，非好即坏’、‘即使是个众所称赞的好人，其心里也未必没有阴暗的想法’，你将想法完全寄托在人们的道德自觉上，实则是太过主观相信人心为善。”

“如果所有人都是没有私心的纯善人，你的想法当然可行，然而真正的人心既有善，又有恶！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宁次顿了下，看向六道仙人，让六道仙人疑惑，什么问题？

宁次摇头道：“看来你没想过！我已说过，你的想法需要所有人都是没有私心的纯善人方可行，可要是有人有私心，并且在你所建立的忍宗中付诸于实，那会发什么？”

六道仙人一怔，他还真没想过这问题，不过有什么意义？忍宗分崩离析，所奉行的思想没有传扬下去，和它有关？

宁次道：“方便你理解，我举个例吧！你的忍宗里，人们要互相信任互相帮助，也就是说当某个人遇到困难时，其他人要伸出援手对其进行支援。”

“可如果遇到困难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困难，他只是因为懒惰不想干活，才让自己遇到了困难，因为他知道按你的想法，陷入困难的他一定会被其他人帮助，他一定饿不死，渴不死，冻不死，病不死。”

听到这，六道仙人已经明白宁次要说什么，心中一动，原来忍宗分崩离析的原因在这。

他暗叹口气，忍宗分崩得不冤，的确是他幼稚了，可为何他以前没有想到呢？为何他在世时，这些问题没有暴露出来？

这些问题从六道仙人意识中冒出来，转念便被他想到了答桉：他在世时，他太强了啊，除因陀罗外，谁敢炸刺，谁敢忤逆他的意思？

即使对他心存不满，对他建立的忍宗心存不满，其他人也不会表露出来，只会埋在心里。

而等到他离世，继承了忍宗的阿修罗和其后人，没有他那份镇压一切的无敌力量，该爆发的问题自然接二连三爆发出来，最终导致忍宗分崩离析。

宁次道：“在你建立的忍宗下，那个懒惰的人受其他人帮助，每天无须自己劳作，便能吃好喝好，让那些辛苦劳作的人怎么想？”

“……”六道仙人没说话，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些辛苦劳作的人怎么想。

宁次道：“当然心里不舒服，他们会觉得凭什么那个懒汉不干活还能吃香的喝辣的，他们辛辛苦苦劳作就是在供养他？久而久之，这种现象不被惩罚制止，那些勤快的人会逐渐不去干活。”

“因为反正辛苦干活和不干活吃的一样，那还干个啥？不如大家一起躲懒，等待别人的帮助。这就是忍宗分崩离析的原因之一！”

“除了这个原因外，你建立的忍宗对人们的道德要求太高了，反而在实际上降低了道德水平。”

也是从未听过、很新鲜的一句话，六道仙人很不解，他建立的忍宗对人们的道德要求高了，为何会降低了实际的道德水平？

“起初，我也并不明白，直到前辈给我讲了个故事：前辈说在某方世界中，有一个名为‘鲁国’的国家，鲁国有一条律法，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有人能把他们赎出来的，可以到国库中报销赎金。”

“有一次，有个人在其他国家用自己的钱赎了一个沦为奴隶的鲁国人，但这个人回国后，却拒绝了国家补偿金。”

这是好事啊，做好事不图回报，此人甚善，很符合他忍宗所奉行的思想，有什么问题？

六道仙人想不明白，而且，羽村后人话里的前辈是谁，从没听过世间有过一个叫“鲁国”的国家？

宁次道：“这个人的作法被他老师得知后，老师不仅没有称赞他，反而教育了他一番，说他不收国家的补偿金不是好事，因为某些比较出名的事会改变风俗习惯，影响到其他人的行为，比如这个人做的这件事，他救了人不图回报，在道德上的确很高尚。”

“这件事流传开后，其他人也定会以他为标杆榜样，即使有人心里不乐意，但也会在表面称颂此人做的好做的对。可是……”

宁次一个转折：“这个人他很富有，不收国家补偿金没有影响，可鲁国富人少而穷人多，要是其他人遇到和这人一样的情况，在他国见到有沦为奴隶的同胞，该怎么做？他们是救还是不救？”

“不救，在良心上过意不去；可救，他们要自己掏钱赎人，可将人救回国后，因为有那个富人的先例在，他们不好接受国家的补偿金，因为一旦接受，他们在道德上就没有那个富人高尚，人们甚至会恶意抨击他们是为了国家的补偿金才救人，是出自私心。”

“你觉得他们最终是救，还是会不救？”

六道仙人再度沉默，这答桉显而易见，肯定是不救！

宁次道：“大多数人会选择不救，因为他们本身就不够富裕，自己出钱救人，除了能落到个好名外，其他一概没有，反而让自己生活变得困难，那为何要救？与其如此，反倒不如装作视而不见，不知道有同胞在做奴隶！”

“那个富人在听了老师的话后，后来又救起了一名落水者，那人感谢他，送了一头牛，这次，他没再拒绝，收下了。富人老师见到这幕，说这下子鲁国人一定会勇于救落水者。“

“你建立的忍宗同样也有那个富人的问题，你对人们的道德要求太高，他们知道自己做不到之时，即使见到有人深陷困境，急需他们的帮助，也会视而不见。”

“因为他们做了，不仅得不到实质性奖励，反而可能惹上一身麻烦，那为何还要救，装作看不见、不知道，不是更好？”

六道仙人依旧沉默，他从未想过这些，只是在建立忍宗时，觉得人们能做到，该做到，没想到他对人们的高期望高期待，反而如枷锁一般套在人们身上，在没法做到时，直接干脆不做了。

他已经想到这种影响的后果是什么，让一些需要帮助，本能得到帮助的人最终没得到帮助……

就像有人溺水，本来能够被救起，可由于他对人们的道德要求太高，反而让人们对溺水者视而不见，任其溺亡。

忍宗分崩离析时，恐怕不仅不是他所期望的人们互帮互助，共渡难关，更可能是对彼此的困境漠然以对，甚至可能落井下石。

‘羽村的后人说的对，我的思想果然幼稚！羽村的后人能看透这种种一切，一定也知道解决之法，我以前以为阿修罗的道路能让忍界长久和平……’六道仙人暗道一句，他满含期待地看着宁次。

宁次继续道：“其实，你想真将忍宗那一套发扬光大，让所有人都遵守，你需要制定详尽的律法，让人们认识到做好事有好处，做坏事有惩罚，而不是简单喊几句口号就能让人信服。在某种意义上，你和千手柱间是同一类人！”

‘千手柱间，阿修罗的后人，阿修罗查克拉转世之身？因陀罗的那个后人，似乎就是从他身上得到了阿修罗的查克拉，引出了老夫的力量……可老夫与他有何共同之处？’

六道仙人一边想着，一边听宁次道：“你和千手柱间都是冠绝那一世的绝顶强者，尤其是你，几乎无敌于你那个时代。”

“你们实力太强，因此你们在世时，没人敢明着反对你们定下的规矩，所以维持住了当时的和平，你的忍宗制度，千手柱间的‘一国一村’制度，在那时看起来都十分美好，毫无问题。”

“可实际上，不是没有问题，只是因为你们的实力，把一切问题都给压在了水下。于是，等你们离世，忍宗分崩离析，忍界大战再度爆发，且惨烈程度远胜过往。”

“这也是你和千手柱间共有的第二个错误，明明有实力统一忍界，你们却没做，你建立忍宗，任由人们自由发展，千手柱间搞出了‘一国一村’，不仅让大名与影共治国家，更让诸多忍村并存。”

“孰不知同级的势力越多，人心越杂，势力和团体间因为彼此的利益不同，往往会产生远比在同个组织里更尖锐的矛盾和问题，所以一旦发生战争，才打得那么惨烈。”

“要是你和千手柱间能将忍界统一，并立下律法，哪怕你们死后，战争依旧会发生，但早晚会一统，归于和平。”

“特别是你那个时代，你将忍界统一，即使忍宗依旧分崩离析，但每隔一段时间后，天下都会一统，获得数十年、数百年不等的和平。因为统一的思想已被植入在忍界人们的心里，不至一直处于分裂，随时可能爆发战争的状态，‘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六道仙人听到这句“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心中颇为震动，这些全是他没想到的东西。

宁次叹道：“很可惜，你们没有，你们不知道统一对一个战乱的世界何等重要，你们白白错过了两次让忍界和平的机会！”

“虽然你们那个时代统一忍界后，应该也无法让统一的忍界长久持续下去，但总比一直战乱要好。”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你们，你们思想幼稚，也是受制于时代的局限，用前辈专业的说法是所受教育所造成的认知局限。”

听宁次再次提到那个神秘的前辈，六道仙人越发好奇，羽村后人说的前辈是谁？是他知晓的人物，还是他不知晓的？

宁次道：“你们受的教育会养成你们的思维习惯和认知，人总是很难突破已有的认知，所以你们想不到这些。简单说便是，我们总是习惯思考已知的事，不太会思考未知之事。”

“羽村的后人，老夫承认你所言有理……”

六道仙人用极度认真的目光看着宁次：“但你想怎么改变忍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