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杀敌对轮回者小队成员,中洲队计正一分。】
——当前团队积分为,正七分。】
海德兰特的记忆中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她只是一个上一场才来的新人,兑换了一些体质和活化器物的能力。她的过去没有什么特殊的经历,她的绝望要素也不过是成年人普通的失业重病欠下巨债然后举目无亲而已。她并不杀伐果断,也不勇敢坚毅。她只能算是一个阵营偏向于善的好人,而这或许也救下了她一命。
从她的脑海中,詹岚获取了东美洲队剩余新人藏匿之处的情报。而以詹岚依靠真知晶石投射的远距离扫描作为媒介,中洲队的轮回者们用尽可能利落的方式夺走了这些敌对小队新人的生命。而他们的动作迅速并且隐秘,除了亲手送出海德兰特的尼奥斯以外,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辉光之中做了什么事情。
一共有六人,中洲队占据击杀名额的分别是詹岚,赵樱空,张杰,李帅西,朱雯,以及楚轩。郑吒拒绝了这份收益,程啸也表示没有兴趣,而留给姜玉的,原本是海德兰特的命。
海德兰特保住了这条命——因为她确实是一个好人,哪怕东美洲队和中洲队已经处于敌对境地。
姜玉没有杀她,或许是出于某种道德洁癖,当然也有可能是手头资源已然足够充裕时,自内心深处所获取的一些余裕。虽说哪怕放着她不管,她迟早也会在剧情迎来终末时领受一份主神的抹杀。但至少现在,姜玉不怎么想取走她的性命。
姜玉在思考一些问题——他总是在思考问题。
中洲队所率领的大军一路向着东方前进,进入洛汗,在浩瀚的大草原上快速前行。被金苹果的光辉吸引而来的洛汗牧民,流浪骑手很快就形成了一个相当庞大的数量。因为被黑暗所覆盖的人们,总是期望着远方的光明。
他们拉慢了联军前进的速度——拉慢了一点点。因为金苹果的照明加速范围是有限的,然而无论是本就心地善良的甘道夫,还是处于善良阵营的轮回者们,都不会将这些无辜之人从光明之中舍弃。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获得了解决,因为木精灵中分出了一小支携带着灯火的志愿者,它们短暂地离开了联军,留在被联军抛在身后的行进轨迹上,指引着那些被灯火吸引而来的人们向着东方前进。
向东,然后继续向东。
洛汗的王都或许遥远,但联军的脚力相当充裕——当轮回者们抵达洛汗的王庭时,他们看到了巧言·格力马那被悬挂在灯柱上的,消瘦苍白的尸体。以及一支做好了战斗准备,随时打算和任何来犯之敌决一死战的洛汗强军。
洛汗的王子在那里,洛汗的公主也在那里。洛汗的骑兵统帅伴随着他们,而久病未愈的国王希优顿将他们联为一体——哪怕并未举起战旗,哪怕并未吹起号角,数以千计的洛汗骑兵在夜幕下也依旧如同一座巨石堆垒而成的雄山。庞大的势能蕴藏其中,山崩之力,甚至有可能等效于四阶一击。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战斗——和那自艾辛格的方向而来,跨越黑暗的无名军势奋战到底。但比金苹果更加耀眼的却是甘道夫手中白杖所散发出的光辉。他高举着佩戴着火之戒的手,骑着白色的骏马奔行在联军的最前线,而所有潜在的战争要素,都在他的大声呼吁下尽数止息。
甘道夫的确是一个有很多朋友的人。希优顿王也是他的朋友之一。
他的身姿或许并不足以让洛汗骑兵们放下武器,但足以让骑兵们的君王好好地运用他的思虑。
解释误会的过程,是简单并且毫无波折的。赘叙它是无价值的行为,联军们很快就获得了一片足够合适的扎营地,而希优顿王也知晓了萨鲁曼的败亡,与白手军团覆灭的消息——西方隐忧的及时消除毫无疑问地减轻了这位久病国王的压力。而当甘道夫获得许可,以火之戒治愈了他那受创的身心之后,他便立刻又变得神采奕奕。
国王热情地招待了联军,也招待了轮回者们——尼奥斯听取了甘道夫的建言,南炎洲队舍去了在洛汗军队中的一切布置,以盟友而非诸侯的方式获得了国王的友谊。而后续的发展也完全处于轮回者们的大致预料之中——希优顿王决定召集军队,只待刚铎人发起求援讯号便向更东方进军。而被保下一命的王子则参与到了北上的队伍之中,和轮回者们一起前往瑞文戴尔,参加本来没有洛汗人加入其中的魔戒会议。
这耽误了一个夜晚,哪怕夜晚和白昼在这一刻已然没有差异。
那些因指引难民而掉队的木精灵将会在联军北上时留在洛汗,而它们将会为这个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所笼罩的骠骑国度出一份力。
真有趣……数千年来,不说有多嫌弃人类,但平时完全没有和人类交流兴趣的木精灵们会如此主动地为昔日的盟友提供帮助,而这一异样甚至没有任何人感到怪异——蔓延整个世界的催促之声显然已经是越来越响。它正迫不及待地推进着光明的汇聚。
很少有人注意到,在黑暗中行动力充裕的零散半兽人们,居然没能够在这片突然被黑暗所覆盖的土地上造就多少杀戮——它们原本应当能够轻易地打破村庄,屠杀在黑暗中畏惧的村民。但它们中的每一支都非常不巧地遇上了洛汗的游骑兵或者提着灯的木精灵,它们在黑暗中或许没能够杀死哪怕一个人,便在这已然持续了一日一夜之久的黑暗中销声匿迹。
黑夜无穷无尽。
但黑暗之力,却并没有在这无尽的黑夜之中崛起。
如果有人的目力好到能够跨越云层,击穿天幕,那么他便会发现中土之上的黑夜并不是‘黑暗’的黑。而是‘空无一物’的黑。然而在这‘空无一物’之中,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正在降临,正在跨越那无限遥远的虚空门扉。
姜玉的目力很好,这种事他做得到。于是他便是这‘很少有人’中的‘很少’。但他在这途中,却一直都在思考。
思考一些其它的问题,一些和眼前的遭遇,和眼外的大局无关的问题。
希优顿王的欢迎宴会没有打断他的思绪,洛汗骑兵们对远征联军们的送别,也没能够引动他那颗处于高速演算状态之下的心。
他一直在思考。
即便联军向着北方行进,他也在思考。即便联军造访了黄金森林,并迎来了那位中土最强大也是最古老的精灵凯兰崔尔女王的注目和邀请时,他也一直都在思考。
即便木精灵们向女王的光辉致敬,即便女王那绝美的容光震慑了几乎所有轮回者们,而甘道夫·米斯兰迪尔为女王引荐了他们,他也依旧在思考。即便轮回者们迎来了第二次宴会,第二次休息的夜,他也仍旧在思考。
外表看上去没有任何怪异,像是平常一样和队友们互动。和土着们交流,说着不怎么好笑的笑话,用着那怎么锻炼都没什么成长的话术。姜玉的思考没能够影响他外在的任何行动。但姜玉却始终地处于某种高频率的繁复思考之中。
像个人偶。
像个巨型计算机的终端界面。
像个……外表是人,但内在怎么看都和人没有太大关联的东西。
他仍在思考——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思考一些什么。
但他仍旧在思考。
——“你触碰到了那条凡物和神祇之间的界限。异邦来客。”
——“你的朋友们并不理解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们甚至看不出你正处于异常状态之中。”
——“但是我知道,而且我明白要怎样处理它。”
……………………
姜玉眨了眨眼睛,他觉得自己刚刚好像穿过了一重薄雾。在穿过这层薄雾之前,他感觉自己好像和什么东西都隔了一层,就好像在刚刚之前的自己,一直处于某个滑稽的剧场之中。
笛卡尔的剧场。现实便是在剧场中上演的剧目。一个愚蠢无知茫然的小人正注视着剧目中所上演的各种桥段并发出阵阵痴傻的笑容。而这个小人的本质,便是‘我’。
‘我’在观剧。
‘我’沉浸在了剧目之中。
所以,‘我’在此处。
姜玉抬起头,映入眼中的是黄金森林罗斯洛瑞安的夜幕。自己正漫步于精灵女王的花园之中,而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只要脑筋转动,记忆便会自然地复苏。他看见自己和同伴们参与了女王的招待晚宴,期间甘道夫说着各种暖场的俏皮话,而自己等轮回者们也在宴会上和女王夫妇妥善并且得体的交流着——蓝袍法师的身份徽记得到了验证,尼奥斯他们也获得了‘隐修者’的身份。凯兰崔尔女王同意了甘道夫的邀请,愿意派遣一些黄金森林的精灵来帮助讨伐魔多。而至于她自己是否参战,则还需要一些思索。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
精灵们安排了让客人们休息的营地——轮回者们其实不需要睡,但跟随着轮回者们一起北上的联军却是需要修整和补给。再加上南炎和中洲里都有还没怎么经受过强化的新人,于是一晚的休息便成为了必要必备之举。
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轮回者们接受了这番美意,并且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而直到刚刚,直到自己走出来之前,自己还和詹岚在心灵网络中有过交流。提到过了‘凯兰崔尔是一名强大精神力者’的讯息。詹岚似乎还在没用装备的情况下和这位精灵女王小小地试了一下手,而最终的结论是她觉得自己晚上真的需要休息。
于是自己便离开了,离开的路上还和已然走出郁闷的郑吒打了个招呼。和忧心忡忡,等待‘考核’的靴子落地的张杰点了点头。在自己的房门口遇到了赵樱空,和她闲扯了两句,轻轻揉了揉刺客少女的脸直到她有些害羞地跑走。然后,自己离开了自己的休息之处。
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个花园之中。
如梦初醒。
——我记得这幅光景。
姜玉注视着眼前的花园。他在记忆中的魔戒电影里看见过它。而电影中的那一幕,所上演的内容是护戒小队逃离摩瑞亚矿坑之后时,一行人造访黄金森林时所发生的内容——在剧情中,迷茫的弗罗多在夜间独自一人在女王的花园中徘回,然后,他便遇到了凯兰崔尔,而这位最强大的精灵,给予了这位迷茫之人以指引的水镜。
弗罗多已经不可能再到黄金森林里来了——护戒小队,注定会踏上和原着截然不同的另一条路。
那么……
——我记得……弗罗多遇到凯兰崔尔的地方,有一个空阔的石质水盆。
他的视线汇集。
他看见石质的水盆被安置在石台之上,而石台就在数米外的眼中。
他听到了轻盈的脚步声。他看见了赤足的精灵女王嘴角含笑,扶着一枚盛装了清水的玉质水壶。女王的光辉让整座花园都熠熠生辉,而她将壶中的清水,尽数倒入姜玉眼前的水盆之中。
“女士。”姜玉下意识地微微低下了头。
“每个试图跨越神凡之隔的凡物,都必须直面自我。”女王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清泉流动。女王的声音中带着威严,宛若钢铁般肃穆。
“而自我源自于内在,源自于血肉深处,源自于先祖的记忆,源自于先祖的先祖——它们在过去曾经是你的助力,而现在,它们是你的束缚。而不同于你的另一位同伴,现在的你,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血肉,内在,记忆,基因。
基因的记忆,基因的深处。
古老的基因记忆将编织成幻梦,而那代表着生物最底层的冲动。
精灵女王做出‘请’的手势,手的末端,指向平静的水中。
“你有直面自我的勇气吗?”
“还是说,你不需要这一点小小的帮助?”
姜玉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了。
他也知道,自己正在面对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