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山听到这女子提起临安城北竹林时恍然大悟,当下便明白发出香气男子就是眼前这个女子乔装打扮的,想起当日自己确实畏葸退缩,脸上顿时一红,不过此时好奇心更胜一筹,因而加劲继续向前追赶。
女子叫道:“那日你见机自顾自逃跑,实在少了些男人的胆气,今天罚你几十两银子算是小惩大诫,你要是不服,到洛阳来找我!”说完两人骏马加鞭,风驰电掣一般疾驰而去,不消半刻便将元青山远远抛在后面。
元青山的骏马固然不错,但相较那一男一女所骑乘的而言,显然又有所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变小,直至消失于自己的视线之中。元青山自知绝无可能追上,只好勒缰停步,在原地站了一时思忖道:“不如提早去母亲的坟上,多陪陪她。”即就拨转马头往南徐行。
元青山浮想联翩,头绪万千,一边自解自嘲一边向着母亲坟茔所在的方向催马,一个多时辰之后,便已经远远看见那三棵杨树,知道马上到了,等越走越近却觉得情形不对劲,母亲的本就不高的坟茔似乎更加矮小了。
元青山心中忐忑不安,自己安慰自己只是眼花看错了,不过脚下连连急磕马镫,骏马仿佛领会主人的心意,四蹄翻动加速奔跑,待赶马到了母亲坟茔跟前时,遽然脑中一空,脸色发白,嘴唇颤动,牙齿不自主地上下打架,眼前一黑,险些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元青山急忙爬下马鞍仔细视察,眼前母亲的坟墓已经为人掘开,坟土散落,上面尽是来回踩踏的足迹,足迹深浅不一、横竖杂乱,无法目测是几人所留下。
墓室不足一人体高深浅,其中一副棺椁早已腐烂不堪,但仍然可见被人为劈裂的痕迹,褐色泥土中胡乱扔着一些人骨,看景状推测应当就是今日所为。
元青山魂飞魄散,大祸骤然生于自己意料之外,竟然一时呆如木鸡,连呼吸几乎也忘了,不知发痴几许,猛然感到胸口郁结不顺,喉头咕噜咕噜作响,痰火催发之下昏沉沉倒跌在地,就此人事不省。
等醒转过来时,天色早已经黑了,四周除了一些不知名的虫鸣之外,再无其他声音,元青山看着眼前这一切,情不自禁失声痛哭,三棵杨树上几只食腐乌鸦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惊吓,扑棱棱四散飞去。
元青山上直哭得号恸崩摧,心中充满无尽的伤痛、追悔、愤恨及委屈。自己一十八年日思夜想,不知在梦中将母亲拥抱了多少回,只想着好有一天能在母亲坟前哭上几声,将那坟土伸臂拢抱一回,也算是心愿得了,哪知仅隔了一天,母亲的坟墓竟然就为人发掘,连骨头也被四散抛洒。元青山初时还能嚎啕大声,渐渐的气息衰弱,直至哽咽难鸣,最终趴在坟土上迷糊了过去。
第二天刚天色刚朦胧亮,去而复返的几只乌鸦又在杨树枝头哇哇乱叫,元青山被这叫声惊扰,恍恍惚惚地醒来,心中烦躁不堪,在地下捡了一块大石头向树头奋力掷去,将乌鸦都赶跑了。
元青山将散落四周的母亲骸骨一一仔细捡起,逡巡了一遍确定没有遗失了,才把骸骨用自己衣摆逐个擦拭干净,一丝不苟地摆放在包裹中,结结实实地捆扎好斜背在背上,又走到马旁取下铁铲,将棺木收拾整齐放在墓坑之后重新垒好坟丘。元青山取过香烛用火具点燃插在地上,然后借着烛火把纸钱元宝等焚烧,待焚烧已毕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等祭拜完了,元青山头脑渐渐清晰起来,口中狠狠地道:“掘我母亲坟墓者,虽然不是害死我娘的人,但是毁人棺木,扬弃我母亲的遗骨更加卑鄙下作,我元青山在此发下誓言,此仇必报!”
发完重誓之后元青山细心思量道:“我母亲的坟墓在这里安然度过了十几年,我前日刚到这里,时隔不久便遭此劫难,可见一路上有人尾随于我,可是跟踪我的会是什么人?我十几年来与人无争,连架都少有吵过,又有什么人对我元家有如此深仇大恨,以至如斯?”
反思了一时又有摇头道:“要是与我或者我的家人有仇怨,又为何要辗转从临安跟随到这里,不对我下手却要挖掘我娘的坟墓?”
元青山想了一时都觉不对,沉吟了片刻又起疑惑道:“看我母亲坟茔被挖掘的模样,似乎不像是出于泄愤,好像……好像,对了,好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元青山回忆刚才自己填埋坟坑的状貌,确信并没有特别之处,母亲的墓穴简陋无比,也根本无法藏匿什么东西,那些掘墓之人到底在寻找何样东西?爹爹又是否知情?
元青山越想越惧,脊背发凉,实在猜不透这其中有什么阴谋,猛然间记起昨天偷窃自己马匹的两人来,眼前一亮道:“这两个人行止怪异,若说只是为了竹林中的事捉弄与我倒也说得过去,然而他们如何知道我下榻的饭庄?那日与那名女子撞见之时,她显得慌张无比,必然干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知今天的事情是否是他们所为?即便不是他们做的,料想也脱不了层层联系。”
元青山想到这里,霍地坐起身来,翻身上马就要去往洛阳,念头甫闪大觉不妥,道:“我孤身一人,武功低微,不要说能否找到那两个恶人,即便找到了恐怕也对付不了,这件事须要谨而慎之,切不可鲁莽行事,自己枉自送死不要紧,母亲这仇可就报不了了,妥善之法还是先回临安告诉爹爹才好。”
元青山大致推测个端倪,不敢任性而为,便向母亲的新坟拜别,牵过马骑上,将包裹再紧一紧,不敢再作停留,直奔临安方向疾驰而去。
等跑出去数十步远,元青山忍不住回头望一眼那三棵杨树,暗想:“以往恬淡的生涯或许从今日起再也不能有了,若是自己命运从此凶险,请上天就落在我一人身上。”
刚转过头来,余光瞥见怀中一样白花花的东西飘落在地下,元青山勒马停下,跃落马背回走几步,却见地上赫然是鲁雨田留给自己的那封书信。
元青山低声怅然自语道:“差点把你弄丢了。”说罢俯身将信笺捡拾在手里,口中喃喃道:“不知道此时鲁姑娘人在哪里?又是否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