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且不去争论这第八到底是娼还是民。乞丐无疑是最低一等的。靠着别人的施舍苟活，甚至是残害身体以博同情。

小时候单纯，见到年纪大的乞丐佝偻着身躯在街边乞讨总是忍不住想给点什么，如果自己没有，就问家人要。第一次对乞丐产生怀疑是小学三年级，学校门口来了一个中年模样的乞丐，虽是蓬头垢面，人却精神。那天春游归来，意犹未尽的我们走出校门口见到那个乞丐正在那坐着，身前掉瓷的小碗里已有了不少红红绿绿的钞票。春游归来的学生口袋里总是剩个三瓜两枣的。我也走上前准备给个五毛钱。哪知掏口袋时不小心将一张五块也掏了出来。正欲捡时，那乞丐竟抢先将那5块钱收入囊中。情急之下，我就伸手要去他的碗里抓钱。那乞丐一把将我推开，还用凶恶的眼神看着一脸无措的我。嘴里嘟囔着什么。泪水伴随着哭嚎吸引了不少人对这边指指点点。那乞丐见引起了注意，把碗里的钱全倒入身后的一个口袋骂骂咧咧的走了。自那时起，我就对乞丐无甚好感了。尤其是长大后知道了很多乞丐都是假装残疾，白天街头行乞，晚上酒池肉林。至于采生折割，那更是丧尽天良。

2015年，因工作关系我在上海宝山区住了下来。我是个不善交际的人，背井离乡的也没啥朋友，除了偶尔和同事聚餐之外，闲暇之余就在街上到处溜达。小区不远有条河，沿着河岸有一条挺长的走廊，两边还种了不少树。靠桥这边比较宽敞，有好几排椅子。桥的两边都是住宅区，店铺也应有尽有。平日里下班，我都会去坐一会，看看河水，看看别人钓鱼。等倦了就回去休息。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个很奇怪的人。印象里，我在这周边很久没见过乞丐了。但这个人，背着一个大口袋，听声音像是些瓶瓶罐罐。看了看周围，就坐了下来。许是我多看了两眼，他朝我笑了笑。我有些尴尬，也报以微笑。应该是个拾荒的。大概50岁左右，微微谢顶，身上衣服虽不光鲜，却也得体。

他坐下来将那个蛇皮口袋往身后放好，从上衣口袋掏出包烟点了起来。见他吞云吐雾的样子，我烟瘾也上来了。掏出烟一看，竟一根也没了。我懊恼的将空烟盒往地上一扔。我的动静吸引了他，他看了看空烟盒，又看了看我。笑着站了起来。小兄弟，来一跟？边说边掏出一根烟朝我走来。我本想拒绝，却不知为何想到了鹿鼎记里吴六奇对查伊璜说的那些话：请我喝酒，送我皮袍，倒是小事，在那破庙中肯和我同钵喝酒，手抓狗肉，那才是真正瞧得起我了。想着这些，便不由自主的接过烟道了声谢。一口烟入肺，心情顿时愉悦多了。我不是查伊璜，这人更不能是吴六奇。其实就是烟瘾犯了受不了诱惑而已。

抽了几口烟见那人还站在我这，就问道：师傅贵姓啊。

“免贵，姓王。小伙子你呢。”

“免贵，姓孙。”话一出口，我就羞的想钻地上去。

王师傅听了也没介意。只是呵呵笑了声。我更尴尬了。只好陪着干笑。

他见我这样，吐了口烟圈问：小伙子看来有点心事啊。怎么，是不是工作不顺利啊。

工作自然是不顺利的。今天早上还被领导骂了顿。不过，任谁都不会对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诉说自己的烦恼。

我猛的吸了一口烟道：没事没事。王师傅你坐。说着，我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来。

他倒也不客气。坐在我身边后又自顾自的说道：哎，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只要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那就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说罢，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不停的抽了起来。

这话还真有点绕口。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那是脑抽吧。。。对他的话，似有几分道理，却又不是那么回事。想反驳，我也不知如何说起。只好恩了一声。：你说的对。

一根烟抽罢，他又递了一根过来。我没推辞，只是道谢。不过这回他没多说什么。我也没说什么。当他递过第三根烟时，我拒绝了：抽不动了。

他呵呵笑了声。也没再抽了。

见场面有些尴尬，加上确实又很好奇，我忍不住问了句：师傅你是干什么的。想了下，又加句：看起来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他这下笑的声音又大了些：我？我就是个捡破烂的，说我是个讨饭的也可以啊。

意料之中，又是情理之外的回答。我也笑了笑：哎，说到底，我也是个跟在老板后面讨饭吃的。

不一样，不一样。他说着还挥了一下手。你比我惨，看你的样子，被老板骂了肯定也是忍气吞声点头赔不是的。我就不同了。要吃就吃，要睡就睡，往地上那么一躺，谁看我不得低个头？

哦，那你是真的潇洒！我的语气里明显带着愤怒。很少见这种人，明明是个讨饭的，却对萍水先锋的人说话这么没礼貌。让我想起小学时，那个弄哭我的乞丐。若不是抽了他两根烟，我真想骂他两句就走了。

他见我语气不善，又掏出根烟递了过来：小兄弟，你别生气嘛。我也是看与你有缘，多说了两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回头也就忘了。是不是?

见他这样，我气也消了大半。不过没接那根烟。摆了摆手道：没事。你说的也对。

就是嘛。他看我这么说，心情好了不少，换上笑眯眯的模样，自己抽了起来。

看他烟瘾这么大。我不禁暗想。他一天讨饭或者捡这些瓶瓶罐罐的钱，够他抽烟吗？

又坐了一会，我觉得尴尬。就起身告辞了。他见我离开，还起身说了句慢走。再

那个再字没接见。我暗想这人确实不像个普通的乞丐，确实是象个有故事的人。不过，还没有到想让我了解的地步。

回家的路上，我直接买了一条烟。抽了一根突然想起，我今天被一个乞丐施舍了两根烟，就姑且算是施舍吧。有机会，还他一包吧。

这夜，我做了几个梦，梦到了小时候爷爷对我的责骂。责骂的什么却不清楚。还梦到了小学时弄哭我的那个乞丐，在我要伸手去抢碗里的钱时候，似乎也是在骂我。

醒来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梦里爷爷和那个乞丐骂我的话，但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来。以致上班的时候心不在焉。当领导喊了我两声我没反应的时候，自然又是受到了责骂。这个秃头老男人，很喜欢骂人。骂人的内容却千篇一律。比如骂我总是：你一天到晚的，脑子里想着什么。一点点事情都做不好。不想干就滚蛋回家好了。以往这种时候，我还真是低眉顺眼的，甚至有时会满脸笑容的让他消气啥的。不过昨天听了那个乞丐的话，在今天他骂我的这个当口，我忽然失去了跟他逢场作戏的心思。我直愣愣的盯着这个秃顶老男人，看着他骂我时的表情和动作。不知为何，我竟觉得十分滑稽。显然我的变化让他感到十分不爽，他抬高了声调：不想干你可以滚蛋！

“你口水喷到我脸上了”我抹了下脸说。或许是我抬手的动作让他误会了，这个秃头老男人居然不自觉的往后躲了一下。原来你也怕啊。我心里暗笑。脸上却没表现出来。见我抹了脸后，他才意识到刚才躲的那一下暴露了自己的胆怯。骂我的话一时卡了壳。顿了一下又说：给我下午赶快把事情办好。便扭头走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我突然很想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那个乞丐。告诉他我的领导今天被我吓到了。想到这，我就有点激动。不自觉的，竟哼起了歌。

“嘿嘿，刚才老秃头被你吓到了。我也以为你要打他呢。想不到你凶起来还挺帅的嘛。”小陈是我的女同事，有男朋友。长相一般，身材倒不错。我对她报以一笑。她平时也没少挨老秃头的骂。老秃头这个外号还是她取的。

见我没说话，小陈又朝我这靠了靠“喂。孙哥，看在你刚才那么帅的份上，老秃头让你弄什么东西啊，我帮你分担好了。不过弄好了你得请我吃饭。”

成交！这话我说的斩钉截铁。有她帮忙，今天下午搞定那一堆合同肯定是没问题的。我连忙和小陈分工，告诉她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她理解的很快，还嫌我啰嗦。拿着文件就忙活开了。小陈虽然不漂亮，但处理文书这方面，却很在行。如果她再漂亮点，就，哎。想到这，我就想起我们那色眯眯的总经理。他的秘书很漂亮，可惜是个花瓶。文件什么的经常出错，总是让小陈帮忙摆平。免不了的，也总是请她吃饭。看着小陈忙碌的背影，心想要是有个这样的女朋友也不错。可惜，是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