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和爷爷急急忙忙的赶到，老张头的尸体下已经围了一大片人。当时天色刚蒙蒙亮，但从那身形也看的出来是他。我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众人在议论纷纷的说着什么。有同情的，有惋惜的，有不明所以的。赵大娘却站在树下上蹿下跳的咒骂着。说什么坏了村里的风水，吓人啊，生前惹人厌，死后还要害人。老张头在村里没亲没故的。唯一相熟的就是我和爷爷了。所以被这般辱骂，也没什么人帮他说话。我只想着都是我害了张爷爷，心里充满了内疚和悔恨。

就在赵大娘上蹿下跳咒骂的时候，突然来了一阵风。风吹动老张头的尸体，竟一脚轻轻的踢到了赵大娘的脖颈。吓的赵大娘啊的一声尖叫，瘫倒在地，惊恐的望着吐着舌头，尸身来回晃动的老张头。见此情景，爷爷叹了口气道：报应啊。没人应声，也没人反驳。似乎都觉得赵大娘确实做的过了。等有人扶走了惊魂未定的赵大娘，爷爷让大伯回家拿了个椅子来，抱着双腿，将老张头从挂着的树上抱了下来。这时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张爷爷的的面容发青，眼睛都突出来，口鼻处还有血色的口水鼻涕，舌头也露在外面。说不尽的凄惨和恐怖。但很奇怪，看着这副模样的张爷爷，我竟没感到害怕。

爷爷将老张头的身体放平后，便喊我过去：孙儿，来，我们一起送你张爷爷一成。说着，拉着我的手，给老张头抹下眼睛。昨晚还好好的一个人，现在两眼一闭，竟是天人永别。想到这里，我又哭出了声来。爷爷见我哭的厉害，就让大伯先送我回去。有人提议喊派出所来处理。被爷爷拒绝了，他对众人说：他虽是个乞丐，但不是你们口里的杀人犯。我家孙儿也受了他不少照顾，我答应过让孙儿给他送终的。现在人没了，这最后一程，我来操办。不用你们担心。

赵二狗他们那帮人见了老张头这副惨相，也是后悔不已。更不敢多嚷嚷些什么。而他们村里的人心里有愧，也没多阻拦。

张爷爷是外乡人，所以不能葬在村里的坟地，爷爷选了个离村子不远的乱葬岗，当天下午就要拖去安葬了。还让二伯买了些元宝蜡烛值钱，让我披麻戴孝。二伯起初不同意，但被爷爷瞪了两眼，就没敢吱声了。

张爷爷的葬礼很简单，隔壁村的没一个人来。都是我爷爷喊来帮忙的几个人。一口薄木棺材，换了一身寿衣。各种繁缛规矩都省了。待完全入土后爷爷又让我磕了三个头，烧了一堆纸，这就收场了。

没过几天，就听说赵二狗他们都生病了，尤其是赵大娘，更是病的差点下不了床。我们村倒是一个人都没事。之后几年，我们村都是顺顺利利的。赵大娘他们村却似乎倒了霉运，好在只是破些钱财，生些疾病，并没有飞来横祸多死几个人。只是两个村都不约而同的形成了一个规矩，就是不跟任何乞丐打交道。若是有乞丐进了村，都是好言相劝让他离开，既不刁难，也不热情。若出门路上见了，也是能避则避。

待到这些说完。老王（乞丐）似乎是平静了许多。看着有些木讷的我，苦笑了一下。

我在脑海里将他的故事串联起来。并无任何惊奇之处。“那这个跟你成为乞丐有什么关系？”这个我最大的疑问，我希望他能好好解答。“而且，你好像也不穷啊”

“是啊，我是不穷。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当年张爷爷留给我的是一把金锁和一个金碗，他当年将这些留给了我，一是希望我能给他送终，二是希望这些钱能让我们一家好过些。不过我爷爷也跟我说过，这个金锁可以卖了，但是这个金碗最好别卖。一来是留个念想，二来将来要是有钱了，最好能将这金碗给他陪葬下去。他生前是个讨饭的，死后若是有个金碗陪葬，来生说不定就能富贵了。毕竟，我们是欠了人家的。“

“那你把这个金碗卖了？遭到报应了？”我一脸的疑惑。

听了我的话，他又是一阵苦笑。“没有，我是卖了金锁，拿着钱出去闯荡，后来也赚了些钱，认识了一个城里的姑娘。之后成家立业，也是过的挺美满。“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我刚要发问，他要继续说道：爷爷见我有了出息，也很高兴，就让我找个时日，给张爷爷上坟，顺便把那个金碗给埋下去。也了却一个多年的心愿。还说我今天的成就，张爷爷也在天保佑的。“我当时虽是半信半疑，但想到张爷爷的好，也就答应了。哪想到之后几年，生意上出了些问题，我又养了情人。有一次带着情人出去玩，见到别人穿金戴银的，就拿话挤兑我。但是家里的钱都是老婆保管，我气不过，又没法子。竟不知怎的鬼迷心窍，找了个借口回到老家，将张爷爷的坟给挖了，又把那个金碗给盗了出来，融成首饰送给情人了。“

听的这，我啊了一声。心想这事确实做的有点缺德了。

老王（乞丐）说到这里，递给我一根烟继续说：那晚我去盗墓，大概是做贼心虚，总感觉张爷爷的鬼魂在背后看着我。脑海里全是他当年吊死的惨相。回来后也是噩梦不断，梦里的张爷爷哭诉自己下辈子要继续做乞丐了。一连好几晚，都是如此。

“你这个应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并不是真的鬼魂托梦。”我还是试图安慰他。

“也许吧，后来我想找情人要回那一大堆首饰，重新铸个金碗给张爷爷送去，谁知他竟和我吵骂了起来，说我不是男人，是个乞丐，送出去的东西还想要回去。我一时气急，就和她扭打起来。打斗中她被撞倒在地，血流的到处都是，我一时慌乱，以为杀了人，急忙回到家找老婆要了点钱，就逃到外地去了。后来钱也花光了，也没敢跟家人联系，生怕被抓到枪毙。结果，最后竟真的沦落到沿街乞讨了。”

“啊，不会就一直讨饭到现在吧？”见我反应这么大，他笑了下。

“那倒没有，乞讨了足足有一年年多。还是被警察找到了。我当时没跑太远，家里人一直在找我。原来那个女的没死，只是受了重伤，后来跟警察说了事情原委。爷爷知道后替我重新铸了个金碗给张爷爷葬了下去，还重新修了下坟。老婆也知道我包养情人了，不过好在找到了我。虽是大吵大闹了一番，却也没多追究。”

“那不是挺好嘛？还是又发生了什么，你又来当乞丐了。”我急忙追问道，他的叙述过于平缓，让我很着急。

“哎，我觉得终究是报应啊，没两年，爷爷死了。由于我离家太久，加上老婆当时知道我有情人，竟也在外面找了一个，我被蒙在鼓里足足有10年才发现。甚至连生下来的孩子，都不是我的。我心灰意冷，当时真想杀了那婆娘，但终究没下手。这个时候我还想过，当年张爷爷是不是也因为一些原因，真的试图，或者已经杀过人了。只可惜再也问不到了。分割了财产就离婚了。之后我浑浑噩噩，也不思进取，觉得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鬼迷心窍的，竟又去当起了乞丐，要的到，我就吃，要不到，反正我也有钱。结果发现这样的生活特别适合我，无聊的时候，就用一个乞丐的身份去观察周围的人。等待的久了，再换一个地方。小时候跟着老乞丐被人叫小乞丐，长大了，因为躲事被迫当了乞丐，现在，确是心甘情愿的当个乞丐了。你说，这是不是命！”说着，他突然用冰冷的眼神直直的看着我，让我有点发毛。

看着他凌厉的眼神，竟似换了一个人。我不敢直视，撇过头去。许是知道将我吓到了，他没再看我，而是轻轻的拍着长椅，不再言语。

我不想去思考他的话对与错，也不知道该不该反驳，但不可否认，他是个能影响到我的人。一想到这些，我就很苦恼，于是我试着去想小陈，想小陈今天下班前是否想跟我说什么。念及此处，我打破了沉默：对了，你说那个姑娘喜欢我，你能肯定吗？

他停止了拍长椅，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又原地转了几圈道：你明天去打一顿你的领导，不就知道了？

“啊？”这算什么回答，我想你不让我去问小陈就算了，可是打老秃头这算什么事啊。

“呵呵，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反正，你不是早就想打他了吗？不早了，我先回去睡觉了。明晚见。”

说着，他竟头也不回的走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他走远，我才意识到好多想问的还没问出口呢。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我回到了家。夜里，我做了个很清晰的梦，梦到小时候那个将我弄哭的乞丐骂我的话竟是：连要饭的钱你都想抢，你这个小乞丐！梦里的情形过于逼真，那个乞丐的表情过于狰狞。以至于吓醒的我冷汗连连。喝了口水，点上根烟，我开始想，爷爷小时候骂我的话。不会也是将来做乞丐吧。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就这样迷迷糊糊，直到天亮。木然的洗漱完毕后，进了公司门口，满脑子都是打老秃头的想法。

小陈见我有些憔悴，关心的问我怎么了，我笑着说没事。她也没再多问。这一上午下来，老秃头竟然没来找过我。让我很是焦虑，这样下去，压根没有打他的借口啊。

中午和小陈一块下楼吃饭，是我邀请的。我也想借着多相处的时机好试探出点什么。小陈点了份红烧牛肉面。我则点了份宫保鸡丁盖浇饭。中午人有点多。服务员在我催了一次后赶忙端上来一碗紫菜蛋花汤，是随饭赠送的。喝完了汤，饭还是没送上来，倒是小陈的面条送上来了。等的有些焦急，不自觉地，我拿起一根筷子，边有节奏的敲起碗来边看着小陈。小陈愣了一下，抬头看着我认真的说：吃饭不能敲碗，将来要做乞丐的！

天气挺热，汗水很凉。我猛的想起小时候爷爷对我的责骂：敲敲敲，敲什么敲，只有叫饭花子要饭时才敲碗！

我呆呆的看着小陈，感觉后背一阵发凉。小陈也是觉察出我的异样，放下筷子，问我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说了句没事，就没在言语。小陈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这时电话却想起了。她看了下手机，低着头走出了饭馆，我感觉，应该是他男朋友打来的。

望着小陈离开的背影，想着老王（乞丐）的话，我有些迷茫，又有些恐惧。等盖浇饭送上来时，我一口吃的心情都没有。小陈也打完了电话。看我对着盖浇饭发呆，犹豫了下，没有说话。就这样，我呆坐着，想着心事。小陈尴尬的吃了一半就说饱了。两个人默默的回到办公室。谁知这个时候，竟碰到了老秃头捧着一堆高高的文件。我是见到了，但压根就没想避让，甚至是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和他撞了个满怀，文件散落了一地。老秃头也坐倒在地上破口大骂起来：你是个瞎子啊，出门没带眼睛啊。没有丝毫的犹豫，在他骂我第一句的时候我已将攥紧的拳头狠狠的锤在他的秃头上。手指传来的痛觉很真实，老秃头的叫骂声也很诚实。这家伙被揍时候确实有点满地打滚的味道。我的嘴角不自觉的挂着冷笑。

全然没顾小陈在旁边的劝阻，甚至有些懊恼的用力推开了她。等到几个男同事合力将我拉开时，我才发觉小陈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惊讶，错愕，和害怕。我又用力踢了还在地上呻吟的老秃头一脚，对着小陈说：你喜欢我吗？

周围同事的表情我应该没看错。那是看疯子的眼神。小陈更是不可置信的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自嘲的笑了笑，走向厕所，狠狠的用冷水冲着发热的脑袋。

在老板的调节下。老秃头没有追究我更多的责任，医药费，误工费什么的都要我出，我没有任何异议。也没有将我开除，老板说要给我放2个星期长假，好好调整下状态。从警察局出来，天色已经有点晚了。想起那句：明晚见，虽是满身疲惫，我还是义无反顾的走向了桥边。

他果然在等我，面带着微笑。看着我朝他慢慢走去，他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待我走近，轻轻的摸了下我的头：走，先去吃点东西吧。我恩了一声。和他并排走着，只是，我第一次发现，他走路，竟是一颠一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