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穿自己的身份。

这个念头一生出，陆离就连忙摇头，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眼前之人，应该就是许仙自己，奚宣赞的意识显然没有觉醒。

自己是见过奚宣赞的，这番作态，他演不出来，即便是得到了记忆，也是如此。

即便自己猜错了，奚宣赞从轮回之中觉醒，可三世轮回，无论是两个奚宣赞还是许仙，都只是凡人。

就连最熟知这具身躯，且已然登临四境的法海都做不到这一点，许仙他又凭什么。

肉体凡胎，他们根本不可能看穿自己的身份。

是以，虽然许仙的凝视让陆离感到很不自在，但陆离还是硬着头皮立在了法海的身后，口观鼻鼻观心。

而许仙见状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再度看向了法海。

“贫僧倒是没什么症状。”

法海施施然地坐下，旋即看向许仙，轻声道：“倒是施主，乌云盖顶，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大和尚这句话听起来，倒不像是佛门中人，浑然像個天桥底下的相师。”

许仙笑了笑，居然也没有恼，只是温声道：“保安堂毕竟是个药馆，即便真有什么灾劫的，我自己也能化解的了。

就不劳大和尚挂念了。”

“我说的灾劫，可不是药师能够救治的了的。”

法海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这灾劫，要的是施主的命。

难道身死之人，药师也能够救得回来不成？”

“要我的命？”

许仙终于收敛了笑容，就算脾气再好的人，动不动就被人谈及性命之事，终究也是会生气的。

许仙放下手中的药书，看向法海，淡淡的说道：“大和尚到底想说什么，大可直言不讳。

但是还望快一些，我还有许多病人，等着我去救治呢。”

“听闻，许施主的家中，有一位美得不像人的妻子？”

法海将雄黄酒放在了许仙的柜台之上，缓声道：“许施主就没有想过，你的妻子，不是真的美的不像人，而就是真的非人哉？”

法海身后的陆离都忍不住挑了挑眉头，这和尚，还真是直。

异地处之，一个大和尚，上来就说你老婆不是人，就算脾气再好，也会翻脸的吧。

但出乎意料，许仙居然仍是一脸平静的反问道：“所以，大和尚有何教我？”

“指教不敢当。”

法海似乎也有些惊异于许仙的态度，眉头微皱，从怀中掏出雄黄酒，放在了许仙的柜上。

“若是在下所料不错，许施主家中的，应当也是一条蛇妖。

正值端午佳节，许施主不妨让你的妻子，饮下这坛雄黄酒。

蛇畏雄黄，饮下雄黄酒后，她必然会因之化为原形。

即便贫僧猜测错误，你的妻子并非蛇妖。

她也没有因为雄黄酒，而化为原形，对许施主似乎也并无影响，不是吗？

权当是贫僧赠了药王一瓶雄黄酒。

许施主也不必认为贫僧是什么恶人。

这壶雄黄酒是贫僧刚从城门口的酒家买的，许施主大可以去问上一番，这酒中，并无半点问题。

贫僧也不是什么无名之人，乃是镇江金山寺方丈，许施主也可以去打听一番，甚至亲自前往金山寺求证。”

法海的话，似乎也不无道理，一番话连消带打，几乎打消了旁人的所有怀疑。

在其搬出了金山寺方丈这个身份之后，若是寻常人，即便心中仍未动摇，却也会收下雄黄酒。

至于用与不用，全在一人心间了。

但许仙却微微摇头，将这壶雄黄酒推开，缓声道：“若是我真将这雄黄酒带回了家中，我娘子势必会问询。

而我又是个不会说谎的，我若是坦然相告，娘子即便嘴上不说，但我们之间也会有些隔阂。

这不是我想要的，还请大和尚回吧。”

“若是许施主的娘子当真不是蛇妖，又怎么会因为这雄黄酒与你产生隔阂？

至多，只会有些不高兴罢了。”

法海毕竟是一个出家人，虽然因为小青的原因，存心要打破她眼中的所谓真情，但却也不会教唆许仙诳语。

故而他只是微微摇头，循循善诱道：“而若是她真的是蛇妖，你又何必去考虑她高兴与否？

施主，此事关乎性命，孰轻孰重，许施主心中应当有杆秤。”

“我心中没有秤。”

许仙面色如常，缓声道：“感情这件事情，本来也不是秤砣可以衡量的。

在我的心中，我家娘子高兴，比天还大，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会因为旁人的言语，而对我家娘子产生任何怀疑。

大和尚请回吧。”

说着，许仙就要起身送客，法海终于忍不住了，沉声道：“你可知，你家娘子若当真是妖，那会是什么存在？

你又可知，她的存在，对这临安府城中的百姓，是怎样的威胁？

所谓医者仁心，你每日医治百姓，但真正性命攸关者少之又少吧。

可若是你存心包庇，那却是危及一城百姓的性命！”

“少拿百姓来压我。”

许仙终于忍不住了，他一巴掌把法海压在柜台上的雄黄酒给拍倒在地，雄黄酒液流在地上，金光微闪，却无人在意。

“我对得起临安府中的每一个人，我问心无愧。

你若是纠缠不休不肯走，那我走。”

说罢，许仙拂袖离去，居然是连保安堂的生意都不做了。

门口的百姓见状，皆是出声问询，但许仙一改往日作风，居然黑着脸不做任何回应。

排在前列的百姓有的也听到了药铺之内的争吵，将事情原委讲了出来，一众百姓，皆是对着法海二人斥责，一片怨声载道。

陆离倒是没什么感觉，一旁的法海却不愿听这些话，怒骂了一声愚民之后，拉着陆离，就跟在了许仙的身后。

毕竟是肉体凡胎，怎么跑，也跑不过法海的视线。

法海跟着许仙，却在许仙入了自己的府邸之后，就停住了脚步。

旋即，法海拉着陆离寻了一处僻静之地，一抹双眼，从眼中绽出了金光，在自己的面前，形成了一幅画面。

“天眼通。”

陆离心中一动，这应当是佛门的六神通之一的天眼通。

有这门神通在，即便法海的修为与如今的白娘子同处一境，对方却也不会察觉自己正在被窥探。

画面之中，许仙怒气冲冲的走到了院中，白素贞正坐在院中石桌旁沏茶，看到许仙回返，当即笑意盈盈道：“官人，何事让你如此生气，来喝口茶压压火。”

“娘子。”

一看到白素贞，许仙立时压下了火气，不愿将生气的一面对着自己所爱之人。

他坐到石桌旁，乖乖的喝了茶水，不忿道：“你不知道，今天保安堂里，来了一个大和尚。

一个出家人，信口胡言，胡说八道，偏生还怎么赶都赶不走。

哼，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大不了，今天生意不做了。”

“一个大和尚？”

白素贞闻言，也是眉头微皱，原本笑意盈盈的面庞，也有些不自然。

“那这个大和尚，又与你说了些什么？”

许仙闻言，还当真如他所说一般，如实相告，一点都没有隐瞒。

从那雄黄酒，说到蛇妖，绘声绘色。

说到最后，许仙又是一副气愤填膺的样子。

“娘子你心地如此善良，连着保安堂，都是你出钱帮我建起，前些日子，还与莪一同忙上忙下，对那些病人，也是丝毫不嫌弃。

只是因为样貌极美，就被这般编排，还说你会危及一城百姓的性命。

哼，照我看来，就算有人会危及百姓的性命，那人也该是那大和尚，绝不会是娘子你。”

“官人，如果，我是说如果啊。”

白素贞笑着安抚许仙，却忽的说道：“如果我真如那大和尚所说，是一个蛇妖，一个千年蛇妖。

那你会如何。”

画面之外，陆离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这白素贞，当真是关心则乱。

法海话里话外，从来没有提过千年蛇妖这个字眼。

白素贞到底还是带着前世记忆而来，始终有些难以释怀。

陆离身旁法海却绷紧了身子，他低声道：“这许仙，还是太过年轻。

根本不曾想过，这蛇妖若是被点破身份之后，恼羞成怒，若是对他出手，他又待如何？”

陆离撇了撇嘴，法海直到此刻，也不相信白素贞与许仙是真心相爱。

但他却知道，白素贞爱许仙爱到甘愿永堕轮回，放弃妖主权柄。

恼羞成怒？根本不可能，无外乎就是伤心片刻与否罢了。

而画面之中的许仙自然不知晓这些，他只是笑着摇头，认真回答道：“就算你是一个蛇妖，是一个千年蛇妖，那又如何。

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身份。

只要你还爱我，那你就不会伤我分毫。”

“没那么简单的，官人。”

白素贞似乎是存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她轻声道：“即便你现在如此说，可你若是见过了自己同床共枕的人，有朝一日会化作原凶恶的蛇蟒，你也会被吓得肝胆俱裂的。”

“这个我不否认。”

许仙出乎意料的肯定了白素贞的假设，但他很快就话锋一转。

“毕竟蛇妖是我从未见过之物，对于从未见过，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妖物，不管是谁，我都会害怕，这是人之常情。

可一次当然怕，两次就未必，三次就可以视若无睹，慢慢的我就只记得你对我的好，就可以忘记你的身份了。

这是我战胜了所谓人之常情，更坚定的去爱你。”

画面之外，法海已然愣在了原地。

他不知道这许仙到底是在哄白素贞，还是认真的。

但这番话，却还是让他原本就因为小青而起波澜的心，更加复杂了一些。

而一旁的陆离，心中却有些奇怪。

怎么感觉，许仙的样子，有些像是早就知晓了白素贞的身份呢。

这番话，压根不像是在假设，而是在见过真相之后的许诺。

两个事外人都有些复杂，画面之中的白素贞，更是不必多言，她眼中的绵绵爱意愈发绵长，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靠在了许仙的肩头之上。

“官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两人温存了一番，小青却从自己的屋中走了出来，一脸不爽的说道：“你们两个怎么能说出这么恶心的话，吵得我屋里都待不下去了。

我要出去走走。”

“小青，等你以后也遇到你心爱的人，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许仙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问道：“要不要带些银钱，姐夫这里有。”

“不必了，我自己有。”

小青撇了撇嘴，径直朝外面走去。

白娘子却跟了上去，拉住小青，摆手道：“官人，我与小青出去一下，有些事情要与她说，你吃些茶水，还是回保安堂吧。

可是有不少的百姓，等着我家官人呢。”

许仙笑着点头，摆手送别二人。

而画面之外的法海，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却轻吐一口气，缓声道：“走，我们再去见一下这位许施主。”

陆离点了点头，法海在确认两蛇妖走远之后，方才敲响了许家的门。

“谁啊。”

许仙一边喊着，一边打开了府门。

在看到法海的那一刹那，许仙眼疾手快，就要关上府门。

可他又怎么能够快过法海。

法海一手撑住府门，一边认真道：“许施主，你方才的话，到底只是说说而已。

唯有试过，你才知道恐怖。

贫僧要证明给你看，所谓的情比金坚，终究只是一个谎言。”

“放开！”

许仙使出吃奶的力气，却怎么都关不上府门，当即只能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法海。

就在法海伸出另一只手，要抓向许仙之时，法海身后的陆离，瞳孔却猛地收缩。

因为他居然看到了，一道琉璃佛光凭空显化，护佑在了许仙的身上。

法海的手，在触碰到那佛光之后，便不得寸进。

而见到这佛光之后，法海的反应，却比陆离更激动。

他看着这琉璃光，面色剧震，惊呼出声道：“药师琉璃光如来？你分明没有修行佛法！

不对，你是佛主转世，而不是应身。

天生佛主！居然降世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