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战步兵展开成鹤翼阵，两翼中间的区域火绳枪步兵齐步行进，一声令下又是一轮齐射，随后前排装弹，后排挤过前排射击，第三排再向前射击。

“浙兵演练三段击！还是队形前进式的鸟铳三段击！”

熊廷弼知道沐家擅于火铳三段击，倭国鸟铳众多也有三段击，但前进式鸟铳三段击还是头一次见到。

而且让他惊讶的不仅仅是三段击，而是川兵和浙兵配合起来的效果。

川兵构成鹤翼阵的伸出去的两翼，将敌人压向中央。然而中央的空挡不会给敌军喘息的机会，因为迎面而来的是浙兵的三段击。一排接一排的齐射、密不透风的弹雨，将像割麦子一样成片撂倒敌军。

这比自己在辽东手下的任何步兵都要强啊！

“轰轰轰～”

大炮再次射击，隆隆炮声掩盖了上千战马奔腾的声音，熊廷弼虽然没听到声音，但是眼尖的他看到远处尘土飞扬，眼中露出震惊的神色。

不多时，大队骑兵出现在模拟敌军的后方，把盾车旁边模拟敌军弓箭手的草人一一砍倒。

他们正是梁仲善和尤世禄麾下甘肃和榆林骑兵，正在与南军一同合练。

熊廷弼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南军和三边兵马合练！几乎全步卒的南军配合上骑兵优秀的三边主力，这种强强组合正是自己抽调全国主力想看到的啊！

原以为见不到了，没想到走之前竟能看上一眼！

老熊刚要感叹一番，就见自己已经被包围了，转出一位将领大步流星迎了上去便拜:“见过熊经略！”

熊廷弼认得来者，一把全力一托直接将周敦吉扶了起来:“周敦吉，老夫已不是经略，现在只是乡野老叟喽～”

“熊大人一定能早日被启用复出。”

“哈哈，你来蓟辽已经两年半，这回川兵主力终于集结，几支兵马合练让老夫大开眼界啊～”

“谢大人夸奖。”

“你们的士气和纪律与众不同，还带动了几支友军，非常难得啊。不过老夫提醒一句，遇到建奴不要太心急复仇，要沉住气和敌军交手。”

熊廷弼这么说是因为川兵另一半主力，跟着老将军刘綎在萨尔浒阵亡了。现在剩下的许多川兵和将领，都想为他们报仇。

“大人放心，只要上面命令不会荒唐至极，我军一定令行禁止。”

“嘿，你还是这个性格啊……其实我很能理解，因为换做是我，也会私下对奢家出手。”

周敦吉外貌十分老成，平时严肃深沉，但内心其实极为决绝。当年和张神武一同插手奢家内部，最后因为无令生是非，被秋后算账。

其实熊廷弼也是类似的人，军事上的事怎么能全听庙堂那帮人呢？

萨尔浒就吃了这个亏，非要风雪交加多路进攻每一路都是兵力太劣势，哪怕等到夏季兵马集结更多再进攻呢。

还不是因为庙堂那帮人，觉得耗费粮食补给白银太多了吗？可是当时耗费再多，能有大败以后接连丢失要地，从九边和南方抽调精锐，再拖一年消耗得多吗？

这就是庙堂那帮人，省钱粮因小失大，最后还失了全国的野战兵马，以后还有一次松锦……

熊廷弼和周敦吉还有太多话想说，明明召集全国精锐到此是自己做的，结果兵马到了，自己人却被赶走了。

周敦吉两年半以前，就支援到了蓟辽，见证了萨尔浒大败、抚顺铁岭失守，以及熊廷弼的力挽狂澜……本想跟着熊经略去报仇，现在却失之交臂了。

但是，现在的经略终究是袁应泰，熊廷弼这个撤职经略绝不可能留在这，甚至不能和周敦吉交谈太久，免得袁经略心中怀疑些什么。

“老夫走了……最后还是要说一下，千万别报仇心切……”

周敦吉其实相比二弟张神武要深沉许多，看起来不是急性子的人，但是川军出身一身热血，怎能不为萨尔浒死难的刘綎和弟兄们愤慨呢？

萨尔浒三路大败，杜松被包围，手下数万兵溃败，虽然死伤很大但至少逃回几万人。北线马林兵力虽少，死伤很大，但是马林本人还是带这些人逃了回去。

只有绕后包抄的东路刘綎军……是真的兵力绝对劣势，又几乎无路可退，不分文武兵将文官，死伤极其惨重……

周敦吉与其中多数一起出生入死过，其中数百人是亲人一般……

“你那表情是怎么回事！”熊廷弼突然威严一问，让周敦吉心头大震。

“明白！末将绝不让复仇乱了本心！”

这个男人一直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想法，冤屈、复仇、不甘，甚至爱情……

也许会有一天真的能不用背负这么这么多的时候，他会真的开怀一笑吧……

熊廷弼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道:“听说有位王宏宇，好像很年轻却带动了全军士气？”

“王宏宇正是在下结义三弟。”

“哈哈哈！川军人才辈出，又后继有人啦……我看到了川军的意志和传承！”

正在此时，王宏宇率领所部兵马从旁经过。

刚刚结束合练，大家非常疲惫，有些别家兵马在回营路上，已经出现放松和散漫的情况。

王宏宇的这支兵，却依旧保持着队形整齐和高昂的士气，假如此时突然出现敌情，估计这支兵马能迅速进入迎敌状态。

看到这支兵马如此，白杆兵本就不比他们差，现在更打起精神。浙兵虽有不少新兵，但很快也恢复队列，按照戚家军的要求严格禁止喧哗。

三边的兵马合练时间短，合练后骑兵比步兵更难收拢，却也意识到其他几支兵马的情况，跟着抓起了战后的队列和纪律。

几支兵马迅速返回军营，绝没有无令私自跑过来搭讪问候的情况。

熊廷弼呆滞了片刻，直到校场已空，才感叹:“你们川军强，我是知道的，你们能团结并带动其他南军与三边精锐，则超出了预料。也许南军北军团结一致，就根本不用惧怕努尔哈赤。”

不好再多停留，熊廷弼踏上归乡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