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许诺擦着头发,歪着头,见他埋头吃面,皱了皱鼻子,“没吃晚饭?”
“……吃了,”许言口不对心,解释道:“这是夜宵。”
许诺并未怀疑,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安静吃面,忽然试探问道:
“今天工作很累吗?我回来看到你睡得很沉。”
“还好吧,”许言边吃边答:“今天上课,比较费脑。”
他将学习机动装甲知识的事说了下,少女听得颇为认真。
末了,眨眨眼,笃定地说:
“你好像有烦心事。”
这都让你看出来了……许言愣了下,沉吟两秒,也未隐瞒,说道:
“是工作上的事。”
他将攻壳的案子简要描述,但隐去了细节。
“所以,你觉得案子还有疑点,但脑子乱糟糟的,想不通?”许诺问道。
在得到确认答复后,她认真思考了阵,缓缓道:
“我不懂你的那些事,但我有个小技巧,如果脑子很乱,那就找一张纸,将自己脑海中浮现的东西写下来,不要管逻辑,不要思考,想到什么都写下来,这是将大脑中的‘信息’排出的过程,等写无可写,再将纸团丢掉,脑子一下就干净了。”
十七八岁的女孩,试图用自己可怜巴巴的人生经验,给予弟弟帮助。
唔……蛮科学的方法,前世我好像也听人说过……许言点头,咽下最后一撮面条,真诚道:
“谢谢。”
许诺笑了起来。
……
饭后。
许言先清洗了碗筷,而后返回卧室,坐在书桌前,拧开了台灯。
将一本草稿纸在面前摊开,右手自笔筒中夹出一根圆珠笔,习惯性转了个圈……拧开笔帽,回想着案情,将脑海中杂乱的思绪,随手写下。
有时是个单词,有时是个句子,还有乱七八糟的线条、图画。
真别说,随着思绪传递至笔尖,流淌到纸上,他那如乱麻般的念头,逐渐清晰:
“已知信息:技术主管被诬陷,真凶逍遥法外,且为‘原始教派’正式成员,在东五区发展下线许久,并非流窜至此。
“第一起案子做的很隐蔽,但警方后续调查,令他察觉到危机,所以再次作案,故意留下线索,试图坑人背锅,转嫁风险……这是合理的推测。
“能拿到主管头发,并知晓其独居……有一定概率是公司内部人员,但也无法肯定,前者随便一个保洁阿姨都能拿到,后者也非秘密……
“凶手疑似有强迫症,是否可以从这个角度下手筛查?不……既然毛发是刻意留下,那酒吧现场的‘强迫症’表现,是否也是凶手刻意为之?目的是误导?
“说起来,从事工程的技术人员,性格往往严谨……呵,这么说,秃头主管的嫌疑更大了……”
许言丢下笔,搓了搓脸,只觉凶手狡诈异常。
“等等,或许可以换个思路。”
突然,一道灵光划过脑海。
许言身子坐直,意识到一个被忽略的问题:
“为什么……对方选择陷害秃头主管?而非他人?
“因为其各项情况,比较适合背锅?恩,也许有这个因素,但白天探员调查,晚上就下手作案,中途既要布置场地,准备工具,又要选择目标,以及搜集主管的毛发……这个工作量,是否太大?
“更大的可能,是凶手早已锁定了技术主管,其本就在猎杀名单上。这样才更合理……与其杀一些普通工程师,解决掉一个主管显然对科技公司的伤害更深。
“那凶手为何没直接杀他?恩……可能是缺乏恰当的机会。”
许言停顿了下,又否决了这个猜测。
“不……不可能是缺乏机会,一个独居的,年纪不小,身体并不强健的秃头,难道会比更年轻的工程师难杀?
“但为什么没有?而是通过这种方式陷害……是了,陷害!
“如果说,凶手的真实目的,不只是单纯的杀死几个工程师制造恐慌,其核心目的,本身就是陷害技术主管呢?”
许言猛地站起身,拉动椅子摩擦地板,发出尖锐的吱呀声。
他眸光发亮,心脏砰砰狂跳,血液伴随激烈的噗通声一股股喷薄流动,只觉抓住了关键。
这里头还有疑点,比如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可能想出,如何找出凶手的方法了。
不过……尚需尝试。
许言抓起手机,拨通宁兰的电话。
嘟嘟嘟……七八秒后,电话接通。
“许言?这么晚,有事?”话筒里,宁兰的声音疲惫且困惑。
“你在哪?”许言开门见山。
宁兰说道:
“在署里,连夜审问那个秃头,不过这家伙死鸭子嘴硬,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弄得我都有点怀疑了。”
可怀疑没用,倘若没有新证据推翻,秃头即便最终不被判刑,也要在里头蹲很久,经历长久的调查和诉讼……
这是程序问题。
而即便最终证据不足而释放,也几乎不可能被返聘了。
许言深吸口气,沉声道:
“我现在过去一趟,有了些新想法,想问问对方。”
“……好,我等你。”
挂断电话,许言穿上外套,脚步忽地一顿,拧身抽出“神秘笔记”,打开看了眼,确认一片空白,并无新的“推演”,这才放下心来。
这说明,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没有生命危险!
“你要出门吗?”
许诺听到动静,走出卧室,疑惑问道。
许言踩上运动鞋,拧开房门,扭头温和道:
“恩,突然想起些事,回治安署一趟,你睡吧,不用等我。”
“那你注意安全。”
“知道了。”
……
半个小时后,许言从地铁口钻出,又骑着共享单车抵达治安署大楼。
深夜时分,大楼内多已下班,只有部分楼层还亮着。
许言刷卡进门,在大厅接待员好奇的目光中钻进电梯,直达第四层,在一间熟悉的审讯室外,见到了眼含疲惫的宁兰。
“兰姐,其他人呢?”许言好奇问。
额头光洁,英姿飒爽的女探员说道:
“有的下班了,有的去搜查嫌疑人名下的房产,查封办公室,以及通过技术手段,筛查他的网络历史记录……固定证据。”
公开处刑浏览器记录那种吗……许言心中吐槽,看向房门:
“嫌疑人在里头?”
“恩,你发现了什么?”宁兰用褐色的眸子凝视着他。
许言摇摇头,谨慎道:
“还不确定,只是个模糊的猜测,恩,我能问他几个问题吗?”
“当然,毕竟,你已经是我们的一员了。”宁兰笑着,打开房门,示意他跟进来。
许言并未要求单独提审,既无必要,而且审讯室有摄像头,没意义。
……
当他再次踏入冰冷的审讯室,许言心情颇为复杂。
他望向高强度塑料桌后,锁在审讯椅中的公司中高层,仿佛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
英年早衰,发际线后移的中年人颓然坐在椅中,仿佛失去了生气,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向进来的两名眼熟的联邦探员,眼底燃起期翼:
“我的律师来了吗?”
宁兰面无表情:
“很遗憾,我们想再问你几个问题。”
技术主管眼神迅速黯淡,本就显老的他如同步入暮年,脸色灰白,眼底充血,嘴唇干裂,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警官,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我不知道为什么那间酒吧会有我的头发,我昨晚很早就下班回家,再没有出门过,小区附近的监控可以作证……而且,我和他们虽然有过不愉快,但那都是工作上正常的矛盾,我不可能杀人……”
许言开口,声音平静地打断他:
“作为一名工程师,你应该懂得克制情绪,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无意义的解释,而是配合我们调查。”
顿了顿,他补充道:
“倘若你觉得,自己是冤枉的,那应该想办法找出真凶,我们并不是你的敌人,而是站在一起的,你觉得呢?”
技术主管沉默了下,抬起捆绑的双手,用力捏了下眉心,缓缓吐气,抬起头来,用布满血丝的眼眸看向许言:
“你相信我是无辜的?”
“我相信你,”许言迈步,坐在这名高级工程师的对面:
“但首先,你需要相信你自己。”
技术主管冷静了下来,说道:“好。”
许言满意颔首,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个问题,你觉得,自己是被陷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