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黛玉失去平衡,贾兰心中猛叫:【好俗套,但是我好喜欢!】
“姑姑小心!”
贾兰连忙扔下手里书稿一把抱住林黛玉,一具软塌塌的柔心弱骨落入怀里,一阵幽香沁入肺腑。
与徬徨失措的林黛玉不同,贾兰却心中生叹:林黛玉实在是太轻了,轻得让人心痛。
“啊,好重!林姑姑快起来,我要被压坏了!”
黛玉还在恍惚着,忽听贾兰如此说道,登时冒火,气咻咻地推开贾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喝问道:“胡说!我哪里重了!”
贾兰笑盈盈的,“太史公曰:‘人或有轻于鸿毛,或有重于泰山’,姑姑在我心里的分量,就如泰山一般重!”
黛玉登时回嗔作喜,只是脸上依旧犟犟的,冷哼道:“太史公若是知道自己的文章被如此篡改,估计死了也不得安生!”
“太史公胸怀天下,自是不会和小子计较的,倒是女子会有些小气。”贾兰意味深长地说道。
黛玉气道:“我才不小气呢,这死不死的都是由我选的,反正与你无关!横竖我只是个短命的,和你们这些个金啊玉啊哪儿能比?我只不过是棵草木罢了!”
“林姑姑!”贾兰勃然变色,“怎么又说什么死不死的?!”
但见他面红脖子粗的对着黛玉喊道:“人生本就短暂,怎还有像姑姑这般毫不珍惜,轻言生死的?姑姑这般要致早已仙逝的林姑父与姑奶奶于何地?生命会出生,生命会死亡,但生命也可以被拯救,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一定会找到治愈你的方法,哪怕是让我每日疾病缠身!”
这一瞬间,黛玉一阵悸动,浑身就像被电流划过那般。
第一次,她第一次发现了贾兰和贾宝玉对于自己而言,真的是有些不一样的,她可以直接面斥宝玉,但在贾兰面前,她发现自己有些时候会招架不住。
就好比现在,她甚至不敢面对贾兰熠熠生辉的目光,只能错开视线,慌张道:“你、你在说什么?”
“茶来了!”翠生生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雪雁与紫鹃一人捧着一杯茶走了进来,见地上撒满了文稿,黛玉与贾兰之间又是诡异的气氛,雪雁有些忧心,试探地问了一句:“姑娘不会是和兰哥儿吵起来了吧?”
和紫鹃不同,雪雁是黛玉从扬州起就一直跟着过来荣国府的丫鬟,她的看法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对贾兰的好感明显要比对宝玉的高。
或许是受林如海探花郎出生的影响,雪雁反而觉得贾兰小案首的名头来得更实实在在,不说进士及第,便是中个举人都能保一辈子衣食无忧。加上自己姑娘又与贾兰有诗文师徒之名,假以时日贾兰肯定可以作为小姐的援手。她是最不愿看到两人失了情分的。
雪雁这一开口也让贾兰彻底清醒了过来,垂头一阵失笑。
【自己也真是的,三十几岁的人还和一个十四岁的较真。】
然而,再度抬起头时,贾兰依旧是郑重其事:“姑姑,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治愈你的方法的!”
“呼!”雪雁提着的心瞬间放下,原来是这样!关于黛玉的身体也是她最忧心的,见状连忙插口:“那真是太好了,兰哥儿,姑娘这病时好时坏,当时请了多少名医,便是来了神京,这太医院的小王太医也来瞧过几回,可每每也不见好转,真是愁也愁死了!”
紫鹃虽看好宝玉和黛玉,但在关心黛玉一事上是一致的,也笑着和贾兰说了几句。
贾兰将地上散落的文稿捡起收好,才接过茶水喝了一口,随后问黛玉:“姑姑觉得我这文集可能入眼?”
黛玉挥挥手让俩丫鬟退下,“这人生如梦,便如铁木真那般的英雄,到了临走之时,回首前尘,勒马回顾,尚不禁茫然若失,如孩子般争论自己是否称得上真英雄,真是此情难断理还乱。”
又道:“这书写得极妙,读起来荡气回肠,每个人物都有血有肉,教人印象深刻,那郭黄之间的悲欢离合引人入胜,其它人的遭遇更教人欲罢不能。”
“英雄至性,儿女情长,问世间情为何物?爱而不得所爱,爱而不得所终……此乃人间一大憾事,譬如那梅若华,便是由情生爱,由爱入魔,为爱而痴!”贾兰一阵概叹,这金大侠的书为何经典,便是因为他构筑了一个充满柔情的豪侠世界。
“由情生爱,由爱入魔,为爱而痴……?”黛玉品味着贾兰的话,一时间有些痴了。
“其实这书只是第一本,侄儿原打算写上个三本的。”
“真的?!”黛玉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贾兰吸引了过去,“可有写好了的稿子?便是只有一两回也可,快给我看看!”
贾兰摊手:“这所有的稿子都在这了,还没拿去刊印呢,哪还有什么稿子?而且今天来找姑姑,主要是向姑姑辞行的,明日一早我就要回书院读书去了,以后只有每月旬假才能回来。”
黛玉闻言,登时有些失落,第一次心里产生了些不舍,但她心知课业一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加上本年又是乡试之年,贾兰自然课业更重。
于是按下心里的异样,笑道:“功课重要,那兰儿你便好好学,祝你乡试高中!”
贾兰哈哈一笑:“那便承姑姑你贵言!”
这天晚上贾母为贾兰送行,摆下一席,贾兰谢过家里各人这些天的照看,贾政叮嘱了贾兰几句,众人吃喝一番后各自离去,此处不表。
翌日一早,荣国府前院仪门,贾兰别过众人,坐上停在贾府门外的翠盖朱缨八宝车,缓缓离开。
秦钟与贾兰同坐在车里,秦士跟王板儿坐在前面马夫旁,还有一人,拿扁担挑着行李跟在一旁,此人壮实,居然便是那晴雯的姑舅兄弟,原在厨房里做帮工的多浑虫!
西角边门,晴雯紧紧握着手里便条,望着渐渐行远的一行人。
那便条上写着:
“晴雯姑娘敬启:闻君有一兄,魁梧奇伟,质朴无华,兰当远行,愿辟君兄为左右,君素雅达,必不令我徒劳也。”
她不认字,还是宝玉念给她听的,还因“君素雅达”一句笑了许久。
晴雯咬着嘴唇,目光一直盯着那翠盖朱车,仿佛目光能穿透隔板看到里面那人。
直到渺无踪影,她才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转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