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松开亲弟弟长枢的手,浅浅笑着,那笑容十分的温柔。
她站在贾兰跟前朝他盈盈一福:“解元郎前番出手相助,嫣然姐姐与我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而已。”
贾兰报以浅笑,又打量了长枢这个明兰的亲弟弟一番,只见与略显木呐的长栋不同,长枢一双眼珠子明净灵动,像极了姐姐明兰。
此时盛长枫迫不及待地插话进来:“哪里算举手之劳?我可是听说了,解元郎连战连胜,还让辰国使臣团铩羽而归,扬我国威!”
相比初见时的孤傲,如今的盛长枫仿佛成了贾兰小迷弟,活脱脱地像碰见什么明星那样的充满了兴奋劲儿,不停地与贾兰聊着马球赛的事情。
“可惜当日夫子说我学业不佳,强行把我留下读书,让我错过一场盛事……”
盛长柏瞪了弟弟一眼:“好歹那天我也一直陪着你了。”
长枫登时脖子一缩。
贾兰眨眨眼,目光与明兰一接触,两人默契地弯起了嘴角,露出些忍俊不禁的样子。
其实,长枫完全理解错了。
明兰是在替余嫣然给贾兰道谢。
这其中又有两层意思。
其一,也是包括盛长枫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余嫣然是在感谢贾兰在马球赛上替她赢回亡母的簪子。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事。
余嫣然最感谢的是贾兰出谋划策替她一次性将亡母的物品安置好。
当日替余嫣然赢回簪子,可她眉间的忧色并没有减轻多少。
她知道这次在明兰与贾兰出手相助下总算是过去了,可下次呢?下下次呢?
见余嫣然郁结之色不去,贾兰问了一下,得知了事情原委。
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其实解决的方法很简单。
既然余嫣然保管不好,那就找能够保管好的人替她保管着。
只不过除了明兰这一个闺蜜,余嫣然也没有其他再可以倚靠的朋友,而且把东西寄存在明兰那儿也不是个事儿。
哪怕明兰愿意,余嫣然也不想麻烦对方替自己背上包袱。
听到这里,贾兰提了一个建议,让余嫣然直接把东西一股脑地全拿去典当了。
这话一出,登时震惊了余嫣然与明兰。
却见贾兰抿嘴一笑:“全典当给我便是。”
他提出来的受押方居然是冷子兴的当铺,原来的古董店。
余嫣然采取活当的方式换回一张面值十两的当票,当票上详细列明寄存物件的名录,典当期十八个月,到期后还本付息把东西赎回然后再次典当,如此一来这些所有物件都能在印子铺专门的库房中得到妥善保管。
至于这当票,余嫣然在贾兰的建议下郑重地交给了明兰代为保管,后者也欣然答应。
如此就形成了一个闭环,余嫣红在余家再怎么使幺蛾子也无法找到任何她想要的东西。
最后贾兰还特意与余嫣然说了几句,叮嘱她千万别在妹妹面前漏了底,最好就是一口咬定东西全丢失,再先下手为强去哀求余嫣红把东西还给自己。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余嫣红挑起的事,她是绝对不想把事情闹大的,特别是闹到余阁老夫妇那儿,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
对余嫣然而言,最好的结局也只能是这样了。
她性子温顺懦弱,也不可能指望她作出果断的行动来反击对方。
明兰高兴于嫣然姐姐能放下一块心头巨石,也为贾兰的足智多谋而心仪。
今天再见贾兰,明兰由衷感到欢喜。
可明兰也知道,这园子里明的暗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所以只能按捺着情绪,给自己戴上一幅虚假的面具。
反倒是贾兰表现得十分洒脱,大大方方地跟明兰说起话来,当然他说的也是极为稳妥的话题—问盛家老太太的安。
贾兰的出现确实引起了不少关注,一时无数的目光聚焦在贾兰身上。
其中就有一人藏在远处曲廊之下,目光阴鸷地盯着贾兰。
此人便是许久没有出现的方唐镜。
若论文采,方唐镜不过一童生,可他家乃河间本地大族,家资富裕,邀请函于旁人而言难以获得,于他家还不算困难。
贾兰已经彻底把方唐镜这人遗忘了,可后者却钻了牛角尖,一直耿耿于怀。
面对这个新科解元,又在之前的马球会上大放异彩,得天子称赞的贾府麒麟儿,看到差距越来越远,方唐镜感到很是无力,更感觉嫉妒、自卑。
当年贾兰得中案首他还可以大放厥词造谣是对方走后门。
可贾兰的解元乃是天下公认的货真价实。
一句“圣人希天之学,与时偕进”就彻底消灭了所有对他学识的质疑,能够写出如此文章的又岂会是走旁门拐道的人?
越是不忿,越是嫉妒;越是嫉妒,越是自卑。
贾兰灵觉敏锐,方唐镜毫不掩饰的恶意一下就被他瞧出
了端倪,目光流转,很快地就锁定了恶意的方向。
方唐镜被贾兰猛一回头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去,心中余悸不断。
虽然隔着老远,可贾兰的目光仿佛一下子把人给看穿,让方唐镜浑身战栗。
“兰哥儿,你在看什么?”秦钟问了一句。
“没什么,我们还是先去拜访几位先生吧。”
贾兰朝长柏拱告辞,墨兰终于找到了机会踏前一步,粉色地襦裙轻轻扬起,摆出妍丽身姿,风情万种地朝贾兰盈盈一福,柔声祝贺道:“墨兰祝解元郎今晚诗会大放异彩。”
与墨兰并列的如兰千防万防,却没想到临末了还是让这小狐狸精钻了空子,于是不甘落后的她清了清声打断掉墨兰营造出来的旖旎气氛,爽朗地朝贾兰笑了笑,也说了一番祝福的话。
唯独明兰始终没有开口,浅笑而对。
两世为人,相比盛墨兰的“茶颜悦色”,贾兰对性格爽朗的盛如兰更为亲近,不过他也不想轻易得罪墨兰这种小女子,便淡然一笑算是回应。
“柏兄,我要前去先拜见勺庭先生,先告辞。”
长柏点点头:“是该要去拜见一番,免得失了礼数。正好我可以与两位学长讨论学问。”
梁咏、秦钟闻言连连谦虚摆手。
“好,稍后见。”贾兰笑笑,留下吴贵和秦士,自己带着板儿并贾芸一路往园内走去。
龟园伏枥堂中名士荟聚,其中最上首之人乃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儒士,周围之人对其极为恭敬。
盖因此人便是龟寿园的主人,当今儒门第一人,袭爵衍圣公的孔际瑞,人称勺庭先生。
孔际瑞乃先代衍圣公孔荫寰之孙,其父早逝,余三子际祯、际符、际瑞,由祖父亲自抚养教导。
际瑞最幼,少鲁钝,常受祖父用竹板责罚,际瑞默默受罚,祖父奇之,对曰:“祖父固爱孙也!”十二岁,孔荫寰将析产,持一田券而踌躇,召际祯、际符、际瑞三人于堂前,问:“与际祯,则际符损矣。奈何?”
际祯、际符默然不语,际瑞应声:“任损我,毋损二兄。”
衍圣公击掌笑曰:“是固鲁钝者耶?”自此益喜际瑞。
际瑞长,乃出游,四十而回,时二兄皆逝,又数年,衍圣公孔荫寰卒,遗表际瑞袭爵,时为太上皇嘉佑年中,上皇素闻际瑞贤明,召之入京与之深谈,为际瑞才学折服,留为博士。
龟寿园名义上仍旧是孔府家业,勺庭先生又是儒门之首,是以龟园诗会之声势,天下无两。
孔际瑞正与身边几位老学者闲聊,忽然下人来报,说顺天府新科解元前来拜见勺庭先生,平素只听贾兰之名却尚未得见其真容的孔际瑞显然生出几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