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唱罢,掌声如雷。
人们的欢呼声持续不断,为宋大家天籁般的歌喉而欢呼。
“宋大家唱的真好!”
孟如心双手紧握,激动地望着被纱帐环绕的水榭,将宋大家赞了又赞。
宋大家的歌喉果真名不虚传,更妙的是歌声绕梁,不俗不媚,连她这样大族出身的女孩儿都听得如痴如醉。
孔文沁点了点头,心里却又有些不以为然。
诚然,宋大家唱得是极好,可若是没有好的词曲,唱得再好也只会让人听得索然无味,自古以来,传颂的都是填词的人,比如乐天居士、东坡居士、邗沟居士等。
真是难以相信,他才多大?】
她的目光越过眼前一众士子,落在贾兰那略略显得单薄的背影之上,越发好奇。
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开怀与尽兴。
站在离伏枥堂不远的阁楼上,余嫣红脸色很是难看,余承嗣站在妹妹身旁只觉得气氛越发压抑和尴尬,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妹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扭头开口:“兄长放心,如今的局面是我一早就想到的,知己知彼,此子颇有佳作,我怎能不防着这一手呢?”
余承嗣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
余嫣红凭栏而靠,冷冷一笑:“且看下去。”
“好词,绝妙好词!”周卓明高声赞道,他打量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包文峰,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朝旁边的礼仪官打眼色,后者连忙命人准备敲锣,好进入下一个环节。
“解元郎好文采!”
突然人群中一声呼喊:“方才解元郎说这首词乃是昔日旧作,不知今日可否即兴再填一首?”
怎么还来!?
周卓明瞪了下眼睛,有些乍舌地看着贾兰,那目光仿佛在问:“你这小小年纪的,是得罪了多少人啊?!”
察觉到周卓明的目光,贾兰只能回以苦笑,他也搞不清楚情况,但有一点能确认,今晚针对自己之人,该是下了大力气。
不过……以词逼迫,他却是不怕的。
贾兰甚至压根就没有找出刚才说话之人,只是朝着声音的方向淡淡一笑。
“好啊!”
他看向一旁的水榭:“只是又要劳烦宋大家了。”
“解元郎有此兴致,奴敢不从命?”纱帐中,宋大家那清丽的声音传出来。
人群再次轰动!
贾兰笑了笑,走到一旁捧着文房四宝的童子面前,提起承盘上的笔抬头看了一下天上月色,随后低头再次下笔。
“晴雪楼台,试灯帘幕,适是元宵。罗绮娇春,帝城风景,今夜应饶。”
周卓明好奇地走到贾兰跟前,只读了一半,表情一怔,继而便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当中。
直到贾兰写完下半,他才堪堪回过神来,看向贾兰的目光仿佛是在看着一个怪胎。
“争知我系如匏,便月良天任教。早闭柴门,从他箫鼓,细打轻敲。”
听完贾兰的词,众人面色各异。
如果说上一首《人月圆是以细致入微的笔触,将元宵之夜描绘出来,最后以一句“百年三万六千夜,愿长如今夜”寄托了人们对良辰佳节的眷恋,那这一首《柳梢青,则又写出了别样的味道。
一句“早闭柴门,从他箫鼓,细打轻敲。”让整首词从喧嚣归于宁静,颇有点五柳先生归田园的感觉。
片刻过后,湖边水榭幽幽乐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不仅仅有琵琶,还有箫声、笛子、以及吹笙合奏。
曲调淡远萧疏,又有种随意自娱的感觉。
乐声悠悠,宋大家的歌声再次展现,此时连贾兰也不由得放下心间思虑,静静地欣赏着。
“妙、真是妙到毫巅!”
徐令宽倚栏而坐,闭上眼睛听完演唱之后,慨然叹道:“唱的人好,词也填得极好!”
丹阳县主也道:“夫君说道不错,确实唱得好,丝毫不比大内的供奉逊色。”
“不错!”长柏半眯着眼,嘴角带着微笑,似是享受,似是为贾兰而高兴。
听贾兰一连填出两首好词,长枫也是激动不已,不断地与四周的人攀谈着自己与贾兰的关系。
此前一再针对贾兰的王琼早已消失不见。
连如兰眼里也充满了小星星:“想不到贾家解元郎竟填得如此好词。”
对她这个年纪又天性活泼爱玩的女孩儿来说,对于什么是“文章写得好”大约只停留在人云亦云的印象之中,可今夜亲耳听到贾兰填的词,那可是真真切切的体会。
“不愧是兰哥儿!”明兰满心欢喜,眸光越过湖面看向对岸,仿佛想要极力地搜寻贾兰的身影。
看到明兰眼眸闪闪发光的样子,十一娘表情微微一暗,默不作声低下了头。
“可恶……”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讨厌,人们的好恶其实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时候单纯只是讨厌,说不清理由。
站在人群角落中的方唐镜便是如此。
看着一脸微笑接受大家欢呼的贾兰,方唐镜的表情十分精彩,羡慕、嫉妒、恨,各种情绪交织。
“方兄。”
忽然,一个人走到方唐镜身边碰了碰他。
“说好的银子该结清了。”
方唐镜抬起头看了看此人,并没有说话。
来人见状也不急,只笑了笑,忽地话音一转:“大家都是体面人,恐怕方兄也不想让满园子的人听到那解元郎所填的词背后竟然另有故事吧?这样的好词,不说流芳百世,但要说闻名天下……”
对方呵呵地笑了起来。
方唐镜气得双眼冒烟,差点咬碎牙呕出血来,可这一切却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给你!”
他忙不迭地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径直扔到对方手里。
“银票?”那人接过借着四周的灯光与月色看了看,摇摇头将票子递了回去:“方兄,咱们可是说好了,只给现银的。”
方唐镜生硬地说道:“只有银票!”
对方打量了他一番,也不说话,直接转身就走。
“等等,你去哪儿?”方唐镜心中一惊,慌忙追了上去。
“自然是去伏枥堂!”
“别!”方唐镜一把拉住对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好商量,万事好商量!”
说罢,他掏出挂在腰间的袋子,一骨碌地将里面的碎银全部倒了出来。
“我没有骗你,只有这十几两了!”
对方扫了一眼确实如此,也不多说直接便把银子取走,末尾还朝方唐镜拱了拱手:“方兄阔绰,回见!”
“魂淡……”方唐镜死死地盯着对方,原来针对贾兰的怨气登时转移到此人身上。
“等我考中了,以后有你好看的!”
回到贾兰那儿,一连两首绝佳好词,观众们大饱眼福之余也都觉得今晚大约到此结束了,没曾想许久不曾开口的包文峰居然再次开口:“方才听解元郎说过,这两首词都是昔日旧作,以贾解元之才思定然不止一二首,不若一次性地都拿出来?一晚三首词,解元郎足可名扬天下!”
“文峰……”周卓明张了张嘴,却最终停住了手。
连他都能察觉到包文峰今晚异样,何况贾兰。
灵觉之中的包文峰仿佛被千斤压力压在肩膀之上,十分压抑。
或许是另有苦衷?
一路观察下来,从周卓明那变幻的表情上看,此事大概是别有隐情。
贾兰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包兄,值得吗?”
“贾解元果然慧眼如炬,只是……我已别无选择。”包文峰苦笑一声,眼神却瞬间清澈起来,他拱手说道:“若是贾解元还有大作,不妨借着今晚盛会广而宣之,这样一来日后未尝不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