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晏抿了口冷茶,放下杯盏起身告退,连她也不得不佩服,这老太婆的行动真够快够狠的。
杨太后铲除了这几个对她威胁最大的眼中钉,再一次向世人证明了她拥有着绝对的权力,可以为所欲为,天下没人可以反抗她。
萧家也一样,长乐郡主她萧清晏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
徐展命人在城中寻了一天一夜,始终都没有找到徐靖远,不得已求到了南阳长公主的面前。
晨光渐盛,南阳长公主衣衫不整,慵懒地靠在凭几上,林鸢宽衣袒怀跪在她身边,为她按着额头。
“所以你是怀疑,萧家人绑了你的儿子?”
“是!下臣仔细问过了风月阁的人,犬子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就消失了,定是萧家人怀恨在心,使计将人绑了,下臣已经将能找的地方全都找遍了,实在没办法,只能来求助长公主。”
南阳长公主半眯着眸子,漫不经心:“也许是你们父子得罪了什么仇家,未必就是萧家所为。”
徐展低垂着头,心想,自己不过就是低微的小官,一直以来安分守己,在这王侯公卿遍地的洛京城里,他敢得罪谁?
还不是因为帮你长公主做了一回恶,才惹上了这样的麻烦!
难不成长公主马上就要与萧家结亲了,就想要卸磨杀驴,将他们徐家甩出去给萧家人泄愤?
那他徐家这般汲汲营营又图什么?
徐展以头杵地:“长公主,下臣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求您看在我们父子为您当牛做马的份上,开恩帮帮下臣,下臣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婢女送来热茶,南阳长公主就着林鸢的手抿了一口,这才抬眼正视徐展。
“都是为人父母的,你想要找到儿子,我也要为我的女儿考虑,我的长乐明日就要嫁进萧家了,我总不好因为你的事惹得萧家不高兴,到时迁怒到长乐身上,她在夫家也难做。”
徐展暗恨:这面目可憎的恶妇果然是想过河拆桥。
就听南阳语带笑意地说:“你既然怀疑是萧家人绑了你的儿子,何不去萧家要人呢?青天朗朗,你就站在他们萧家门口,难道他们还敢不交人?”
徐展抬起头,只见南阳长公主靠在俊美的林鸢怀里,眼窝深凹,薄薄的嘴唇微微翘着,一脸的阴鸷算计。
从长公主府出来,徐展悄悄啐了一口。
南阳长公主这哪里是帮他?分明就是利用他抹黑萧家,给萧家施压。
尽管他心如明镜,可也只能依言照做。
萧家。
满院挽结飞扬的红绸让周术觉得无比刺眼,他匆匆来到停澜院,寻至书房。
“少主,徐展在门外让我们将徐靖远交出去,外面已经围了很多人。”
萧清晏跪坐在书案后提笔书写着什么,没有抬头:“你们承认了?”
“当然没有。”
“无凭无据,他愿意站便让他站着,不必管他。”
萧清晏写完了最后一笔,将纸张推到简心面前。
简心吹干墨迹,认真地看过上面的内容,俏丽的脸蛋展颜一笑,重重点头。
……
不过短短几日,京中便大事不断。
前有太尉季文若惨遭灭族,胞妹季皇后被赐鸩酒,皇后之子晋阳王被幽禁京郊雍华台。
后有淮宁王、广安王二王毙命。
洛京城中连风里都仿佛染上了血腥之气,
可这些毕竟是朝堂政事,寻常百姓接触不到,不甚了解,官员士族们又不敢妄议朝政,生怕惹祸上身。
如此一来,反倒是云陵萧氏为了攀附权贵、强行与徐家退婚的消息成为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谈资。
洛京最繁华的地段,以风雅著称的遗芳酒楼上,年轻士子们宽袍大袖,风姿飘逸,将宣纸铺了满地,室内墨香盈袖,酒气正浓。
一个披发袒怀的士子一手拎着酒埕,一手执笔潇洒挥墨。
“高风摧秀木,阴云蔽月明。”
墨落笔停,他将手中的毛笔一抛,仰起头,清澈醇香的酒水豪放地倾倒入口中。
眼角两行清泪滑落,与唇边的酒水浑然相融,他起身狂笑着,笑声让周围所有人都心中凄凉,禁不住跟着他一起潸然泪下。
朝堂黑暗,肱股之臣接连被杀,皇族子孙眼睁睁看着先祖基业大厦将倾,却只知道为人嗦摆,自相残杀。
儒学正统被肆意践踏,仁义道德成了一纸空文,饱学之士胸怀满腔抱负,却有志不能酬,有话不敢言。
而今,就连华庭簪缨、卿相辈出的云陵萧氏也终于屈了傲骨,向龌龊的世道低了头。
那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希望?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满心的绝望中时,“砰”的一声,空酒埕被那士子抛到地上,众人眼前白影一晃,那士子竟然冲到扶栏前,纵身跳了下去。
人群中一声惊呼,众人连忙冲到扶栏前。
只见那士子头破血流,在街上行人的围观下艰难地站了起来,可他一声也未吭,仿佛是感觉不到疼的行尸走肉,痴痴傻傻地笑。
恰好在此时,长公主府的人经过街头,将红绸彩绢装点在街道两侧。
“不好!”酒楼上有人惊呼一声。
又有人喊道:“快去拦住他!”
有人乱哄哄地向楼下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士子如同魔怔了一般,身体踉跄着,扬着脖子呐喊,似笑,似哭。
“傻儿坐庙堂,毒妇乱朝纲!牝鸡司晨!毒妇,你们母女是大晋的罪人!罪人!”
这是将九五之尊、掌政太后、当朝长公主全都给骂了。
“大胆叛逆!竟敢当街辱骂陛下和太后公主!”
长公主府的人听到谩骂,为首之人厉喝一声。
冲下楼去的几人刚跑到酒楼门口,视线望向前方,一根细细的竹竿径直刺穿了士子的咽喉,血如飞箭,飚射向空中。
街上尖叫声四起,几人猛地刹住脚步,红着眼眶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引来那凶手的注意。
凶手站在远处,身形高大,一边额发厚重地垂下,遮住了一只眼睛,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毫无感情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尸体,阴郁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酒楼二楼的一扇屏风后,谢行止倚靠在窗边,被街上的喊声惊醒,刚睁开眼便看见一道鲜血射向空中,妖丽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