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与云陵王一样皆是远支宗室,二人的封地邻近,关系尚算不错。
二叔萧予之的儿子,也就是萧清晏的二哥萧清煜,正是被云陵王举荐到了齐王麾下领兵。
不同的是云陵王无兵无权,齐王却都督青州、徐州两州的军事,执掌十万兵权。
想必是齐王也想抓住时机在洛京谋得一席之地,又不敢贸然进京,便将毫无威胁不引人忌惮的云陵王派了过来。
“可否冒昧问一句,齐王安排殿下进京,可有具体说要您做什么?”
云陵王品着茶,仿佛事不关己似的闲散:“我一个闲人能做什么?无非就是看看罢了。”
看看?也就是说齐王要云陵王替他就近关注洛京的动向。
只怕不止,还要根据这些动向,在暗中做恰当的谋划。
萧清晏问道:“那齐王自己呢?仍固守在封地吗?”
云陵王摇头:“氐族豪强张遮在关中地区起兵叛乱,秦州和雍州的羌胡杀了当地太守起兵响应,日前已经拥立张遮为秦帝,拥兵八万,齐王叔联合多地太守一起去平叛了。”
萧清晏眉间轻蹙:“可我听闻,前日朝廷派镇西大将军谢照去了关中。”
云陵王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萧清晏心领神会,看来齐王是擅自调兵行动,朝廷对这些镇守各地的藩王已经失去了足够的控制力。
谢照带着朝廷的命令去到关中,与齐王之间怕是有些微妙了。
大军对敌,最忌讳将令不一,各自为营,此次关中平叛怕是要横生枝节了。
“谢将军是陛下钦定的主帅,齐王叔深明大义,应当会尽力配合谢将军。”云陵王笑道,“若此次成功平叛,你二哥应当也会加官升任,清煜勇武过人,是天生的良将,齐王叔对他甚为器重。”
萧清晏面上但笑不语,心中却生出了忧虑。
二哥的确是天生的将才,但这一次跟着齐王平叛却未必是什么好机会,稍有变故,命丧关中也是有可能的。
她抬起眼帘凝视着云陵王:“殿下当真是这样认为吗?”
云陵王知道,萧清晏能被萧家的长辈们定为新一代家主,必然不是泛泛之辈。
但他也不认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能对复杂难测的政局有什么精深的见解。
云陵王怀着几分戏谑挑挑眉梢:“愿闻其详。”
萧清晏轻轻放下茶盏起身,竹帘垂下的流苏在她身后映着粼粼湖光摇曳。
“从前杨太后在时,人人都言镇西大将军谢照是杨太后一党,可如今杨太后被幽禁,镇西大将军却依旧是镇西大将军,现在还得到了重用,殿下可知道为什么?”
云陵王:“镇西大将军从未真正站过哪一方阵营,他只忠于陛下,忠于朝廷。”
“不错,朝堂相争时,很难有谁能做到真正的中立,但镇西大将军做到了,一是因为背后有高人指点,二是他自己摆正一颗公心,只想做个纯臣。”
萧清晏说着望向云陵王,意味深长。
“可齐王让您进京,又擅自发兵关中,他是公心还是死心,你我皆心知肚明,想要这二人同心协力,很难。”
除非谢照或是他背后的军师改了主意,不愿意再一心一意效忠朝廷……其实,这可不是没可能。
“希和,你是觉得此次出兵关中会败?”
萧清晏淡淡地勾了勾唇角:“我是觉得,殿下您该回封地了。”
云陵王笑着低头,似乎也不以为然。
萧清晏悠悠然说道:“殿下与齐王交好并非什么秘密,齐王擅自发兵,赵王难道会高兴?殿下您此时跑到洛京来,赵王又是否会多想?譬如,认为您是齐王派来的先锋军?”
齐王远在外地,赵王不高兴也鞭长莫及,可动一个云陵王敲山震虎,还是轻而易举的。
云陵王无意识地摸上茶盅,修长的手指转动着青瓷茶盅,翡翠戒指间或碰上去,发出轻微的敲击声。
他仿佛陷入了沉思中,忘记了周遭一切的存在,许久,自言自语:“可本王如何交代啊?”
“那便另寻他人代替殿下便是了。”
“什么?”云陵王一时没听明白,他方才可什么也没说。
“殿下无非是担心离京后无法向齐王交差,此时也不是非您不可,京中熙熙攘攘,最不缺的便是可用之人。”
萧清晏站在扶栏前回眸,目光比湖光更潋滟,清冷中勾着蛊惑人心的艳色。
“殿下,山河壮丽,难道您便不心动吗?”
云陵王握着茶盅的手指顿住,哑然一笑,点了点萧清晏:“希和,你这胆色真是与幼时一样,这种胡话也敢乱说,如若被人听了去,连我也保不得你。”
云陵王拂了拂自己的衣袖,视线望向水榭外粼粼的湖面:“我只是宗室远支,手中又无兵无权,安分守己做个闲散王爷岂不逍遥?”
临了又说:“就连齐王叔也……”
齐王虽手握十万兵权,但因为出身远支,也不敢妄想大位。
何况是他。
两人初次见面,这种话题不好讲得太多,谈得太深,萧清晏试探够了,点到即止。
“京城居,大不易,还是在自己的地方自己做主更自在些,后日丧礼后,我便要送家母的灵柩回云陵了,也许之后不会再回来了。”
“你?”云陵王大为不解,“可你才刚成名,又谋得了官身,正是前程大好时。”
萧清晏望进他眼睛里,几分高傲:“非我所愿也。”
京都再浮华迷眼,眼前的名利再诱人,也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淡然一笑,转眸望向晴空万里。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少年临水而立,桀骜疏狂,白衣在正午的阳光下晕出耀眼的光芒。
云陵王看着,不觉已失了神。
……
两日后,萧家大夫人发丧,在赵王的刻意影响之下,丧礼场面格外隆重。
与此同时,一首体裁新颖的七言诗也在上流阶层和酒楼教坊之间流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