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提起这装订的报纸呢?
李武昌本意,是想借着装订报纸进行铺垫,为的,就是表明自己早就注意到戴四序了,他也有份功劳。
但这一番弄巧成拙之下,让在场的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李武昌原本有些洋洋得意的神情,也在众人的面无表情,来回扫视之下,逐渐凝固。缓缓回头,他想看看钟表行掌柜的脸,但是这位红党,却是刻意躲避与他的视线对接。
不对。
很不对!
李武昌虽然没有亲手抓过红党,但大名早就听说过,意志坚定,坚韧不屈,这些词汇形容这些红党地下工作者,再合适不过。
但眼下……
这个钟表行掌柜,太配合了!完全不像是一般的被捕红党,那般意志坚定。
李武昌不傻,刚刚只是听到了戴四序的质问,急于撇清自己,让自己失了方寸。现在,他反应过来了……额头上,瞬间沁出汗珠。
就在李武昌察觉审讯室似乎有什么不对,还在梳理的时候,戴四序说话了:“我是【日出】?”
戴四序问心无愧,毫不避讳的说出这个词儿,头微微摇着,眼神不住的在李武昌、钟表行掌柜老汤两人之间徘徊,随后更像是发现了大秘密一般。
朝着坐着的三人说道:“徐处长,老师,科长,我能确定,我不是【日出】,但是日出是谁呢?”戴四序的眼神从众人身上环视而过,最后,死死的落在李武昌身上。
“戴四序,你什么意思?”李武昌汗毛顿时耸立,立在戴四序对面。
堂堂特务总部的地下监狱,一个以抓人、审讯为主的机构,罕见出现了两人对立指认的场景。
“我没什么意思,李武昌,我就奇了怪了,从我毕业前昏倒开始,你就常来我身边凑!这些日子,我也请你吃了不少的饭,人说:吃人嘴短。但是你这人,吃了我的饭,怎么就想着害我呢?
我更奇了怪了,今天早上报道过后,明天才是正式上班的日子,我本在首都饭店好好躺着,你非要来找我,说是同窗最后一次相聚,你怎么就觉得,这是我们吃的最后一顿饭?
最让我疑惑的,是毕业之后,我老师都笃定我去了二处。
但是你!怎么就偏偏敢和我打赌?还赌20个大洋,说我不去二处,这事儿到底是谁告诉你的呢?你李武昌说是家境贫寒,这浑身上下,现在连20个大洋都没有吧?你凭什么敢赌?
在学校,我是人称【戴不知】,但是比起消息灵通,我戴四序比起你李武昌,还是弱了一筹啊!”
戴四序的话句句诛心,像是后知后觉的将一切说明,似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什么巨大阴谋笼罩了,也好像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众人的目光都盯着李武昌,像是逼着他作答。
“你,你是红党,我自然得时刻跟在你的身边!”李武昌支支吾吾,却是仅仅说出这样的话。
“放屁!你这才是污蔑!现在我才回过味儿来……”戴四序说的更加急促,这副样子,就如同自己的真心喂了狗,一腔纯洁的同窗之情受到了背叛,“今天,是你非要拉着我去丰泰钟表行的,而偏偏,这钟表行的掌柜却又是红党……”他的话,意味深长……
而看着两人对峙的众人,脑海中也各自思索着。
就在众人等着李武昌能作答的时候,钟表行跑堂,也就是那位潜伏在老汤身边的特务,在尤师亮耳边轻声说了什么,戴四序只听见尤师亮的质问:“你怎么早不和我说?”
这意思很明确,戴四序最后说的,是真的!
是李武昌拉着戴四序进了丰泰钟表行,这是事实!
“我想……”李武昌吐露两个字儿之后,后续的话,却梗在喉咙。
这话该怎么说,说他李武昌想占戴四序便宜?你戴四序在学校中大方是出了名的,而且你还输了我20大洋。
男人工作了,还是军令部这样通天的单位,总得配点什么吧。
假如我李武昌看上一块与20大洋相差不多的表,你戴四序总不能让我这个债主子掏钱吧?
这话怎么说出口啊?李武昌正寻找着借口,但左手手腕上,冰冰凉凉的感觉一下子刺醒了他。
对了,这表,还是你塞给我的啊。
表!
李武昌猛地发现,左手手腕上,原本冰冰凉凉的表,在他的感觉中,好似着了火,有些烫人!
肯定有古怪!
不能让他们注意到!李武昌的眼神从众人脸上扫过,他才算是后知后觉,此时审讯室众人看自己的眼神,和他们刚刚看戴四序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和戴四序一样,成了被怀疑的对象。
轻轻向下拉扯了一下袖口,遮盖住钟表行买的那块二手万国表,但这一举动,怎么可能逃得脱一众老特务的目光。
“徐处长,你可真是给我和应科长,上演了一出真假美猴王的大戏啊!”万良英目光灼灼,不断在戴四序、李武昌二人身上来回扫过,言语间,还带着调侃了一句徐恩增。
刚刚那个什么行动队长就敢调侃他们丁墨处长,此时他一个三处重量级的科长,调侃一下处长,不过分吧?
“哼!”徐恩增没说话,眼睛眯着,看向了李武昌。
明明是审讯红党,坐实戴四序是【日出】,怎么审着审着,戴四序的嫌疑越来越少?
而李武昌这个一处新来,背景调查无比清晰的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毕业生身上,迷雾越来越重了呢?徐恩增心下有着这样的判断。
要自救啊!
李武昌感受到了徐恩增怀疑的目光,深深呼吸几口,开始回顾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之前其实也仅仅只是怀疑戴四序,因为此人在学校,太过耀眼。嫉妒、羡慕……种种情绪其实一直在他脑海中交织。
而最后,为什么自己心里认定戴四序是红党呢?
钟表行掌柜!一个人物浮现在李武昌心头。
这是李武昌心里的关键人物,就是此人的指认,让他觉得自己把一切都串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