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黑格就不禁叹了口气。

曾经的知识已经将“秘灵”的存在完全否决，他却依旧不忍将这种可能彻底放弃。

一者，从他的经历来看，组织重启研究绝不可能是毫无依据的，必然是掌握了什么大众研究员所不知道的信息。

就像黑格还是研究员时所负责的生物课题一样。

二者，这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连组织都不曾认可的幽灵一类都可以肯定存在，那秘灵以某种方式在这个世界存在着，不也有一定的可能吗？

三者，黑格向来不认为世界是非黑即白的，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他乐于承认自己是“无知的”。

正因为自己是无知的，才能向婴儿一样“获知”。

探索未知，正是因为无知。

带着这样的想法，黑格再次整理起自己的记忆。

令他倍感惊喜的是，这次记忆回溯似乎非常给力，令他几乎没有任何滞涩地就找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巫师世界神秘的通灵、占卜……等等概念，一一浮现于脑海。

而这些东西，哪怕在巫师的世界，都没有得到完全的阐明，依旧蕴含着令人向往的神秘。

更重要的是，这些是实际存在的。

其核心概念也是“灵”，虽然和秘灵理论中的“灵”不尽相同，黑格的内心却依旧燃起了火光。

这火光随着他思考的深入、记忆的涌现，更是越来越强！

他的目光止不住地，向之前光团所在处探看。

之前见到光团的画面再现脑海，黑格在期待之余却也不禁多了一丝忐忑。

他担心自己想法并不正确，甚至如若是幽灵的话还要冒不小风险。

但转念一想，研究本就不会是毫无风险的。

只有既定的、已知的才会是低风险的，但凡涉及到未知，就一定存在风险。

在已经有了方向的课题上探索，尚且存在爆炸、中毒、感染等风险，又更何况是全新的方向？

黑格早有以身求知的心态。

是以，目光中的担忧很快就被冷静所取代。

眼底或许还有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疯狂的热切。

他握紧了手杖，深吸一口气，再次触碰上了切斯特的尸体。

一如刚刚景象，光团照旧浮现。

一息之后，光团之中更是浮现出了切斯特的模糊面孔。

黑格注意力高度集中，这次他观察得格外仔细。

于是，他注意到了光辉并非完全贴合尸体，而是沿着尸体表面向外更远处延伸出了一段不长的距离。

直观地感受起来，尸体就像是被万千光耀的丝线所包裹一样，如同毛茸茸的光茧。

既然是茧，里面又在孕育着什么？

好奇一闪即逝，黑格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耐心地等到了人脸彻底凝聚成形。

但即便等到了最后，切斯特的面孔依旧模糊。

而黑格也没从中发现任何“切斯特”试图活动的迹象。

换而言之，这并非另一种生命形式——幽灵。

这是一种与幽灵截然不同的东西！

黑格现在掌握确凿的证据，但他已经开始怀疑：

眼下这个东西既然和他的触碰有关，那么……

或许也只有他才能见到也说不定？

“所以……我该如何探索呢？”

黑格试图性地使用手杖去触碰。

两者间没有反应，甚至手杖干脆就穿透了过去，像是根本不在一个维度。

这更进一步令黑格肯定——他所观察到的“光脸”，只是一种视觉现象，而非真正存在于空气之物。

“能触动的东西应该就只有……‘我’？”

黑格内心有些忐忑，但也只犹豫了一下，便伸出了手指，向光辉人脸探去。

刚一接触，就有类似光辉出现时的触电感通入脑海。

那是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但比之“光脸”尚未成型时的感受，黑格又在其基础上更进一步的体会到了某种极为模糊的奇妙感。

像是在纸糊的窗纸上戳了一个洞。

刺激他手指的，是洞边缘的木质纤维，即纸扎内部的纤维。

在黑格仔细体会着的同时，“光脸”也出现了变化。

它像是一只嗅闻到了肉香的小狗，也像一团没有温度的火焰，沿着黑格的手臂延续而上。

黑格安耐住内心的悸动，耐心地等待与观察“光脸”的移动。

直到光脸覆盖了他的整个面部。

而他也看到了整个世界！

信息如一张大网，世界一切理应都在这张网上。

当光脸逐渐贴近自己之时，黑格期待自己接下来会见到这样的一张大网。

但实际上，他所体会到的远比想象中的画面更加难以描述。

切斯特的人生像一本书一样摊开在了他的眼前。

但这本人生书上记录着的却不是文字，而是切斯特所见、所闻、所感的所有有形画面与无形思考。

纸张只是一种信息的媒介，甚至人类视觉所见也只是获得信息载体的一种方式，哪怕人类用尽了一切感官，所获得的仍只是信息的载体，而非信息本身。

大脑是信息处理器，也是信息载体的解码器。

而黑格在此刻，却感觉各式各样的信息都直接透过了头颅。

皮肤、血管、骨骼，信息直接穿透了血肉，直接与黑格的大脑发生了思维层面的交互。

黑格甚至怀疑，连大脑本身在这一刻也失去了含义。

只剩下思维。

一切皆理。

我，即理之所在！

思想浸泡在秘灵中的黑格，这一刻仿若成了画家颜料所点出的一个点。

湿润润的凝水融化了颜料，更模糊了人与非人界限。

强烈的空洞与虚无之感袭击了黑格！

他甚至觉得自己仿佛要溶解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之中，成为没有形体的一部分！

好在……

这样的体悟并未持续多久。

黑格只觉得自己的感知，因为未知的因素而迅速劣化，很快就从无尽的抽象世界，回降到了他的思维足以接受与理解的层面。

而刚刚所见之一切则如若阳光下的泡沫，几乎眨眼间就已经消失殆尽。

断开与无尽灵界的联系之后，深度依赖血肉大脑的思维，暂时还无法记忆如此超出理解的经历。

黑格心中只留下了一抹难以琢磨的，令人困惑的淡淡的失落。

他仿佛失去了极为珍贵的记忆，但因为已经遗忘，连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也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