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当天下午公孙县丞就单独找到俞沧,说是有要事相商。
到底所为何事,俞沧已经心里有数,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县丞大人巴拉巴拉说了一通。
公孙大人先从天气聊起,又夸赞俞沧年轻有为,谈了些百姓民生,最后才说到强敌来犯、全民当同仇敌忾之事。
俞沧心道这做官的就是不一样,你就直接派任务就完了呗,搞这半天弯弯绕,我俞沧再不济,一颗爱国红心还是有的。
说起这军甲之事,公孙大人也是犯了愁。
千余套军甲,按照朝廷的要求,必须是矛尖铠厚,能够上阵搏杀的高档货,县库里那些枯枝烂木、锈迹斑斑的武器肯定是作不得数了。
要制军甲兵器,本来集全县之力,凑个三五十名铜铁匠人赶工,也是问题不大。可关键是这制作的材料,着实让人犯难。
东昌并不产矿,平时铁匠们锻造冶炼用的铜铁矿石都是从隔壁兴昌县矿场购入,合作倒也不错。
现如今各县都有军甲制作的任务,兴昌矿场成了香饽饽,各县的衙门都排着队去买矿。而兴昌矿场产量本就不高,还得优先满足兴昌县本地需求,因而整个平陵郡的铜铁矿石一时炙手可热。
这头一个月的千套军甲,尚可以想想办法,从民众手里收些农具铁器,回炉重炼,解解燃眉之急。但后续的供应,却是没米下锅了。
公孙大人找到俞沧,便是准备让俞沧安排安排身边的事情,即刻动身前往兴昌,想尽一切办法,买到些矿石。
虽然希望不大,但有希望就得争取。若是到时候交不上,朝廷里的大人们给安上个贻误军机的罪名,那可就彻底玩完了。
俞沧听罢,心里再次把王县令一家问候了个遍。
若真是战事不力,朝中大人往下推卸责任,那倒霉的可不光几位县官了,自己这个小小匠作吏必然头一个被安上办事不力的罪名。
“公孙大人,我平陵郡向来不重矿事,合郡上下统共只有两座铜矿,两座铁矿,现在每县都要大兴冶炼,矿石供应肯定供应不上。我去那兴昌矿场,八成是要无功而返的。”
公孙大人叹气道:“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总不能伸着脖子等刀砍啊,唉……那兴昌县前年财政紧张,曾来咱们东昌打过秋风,当时被我一口回绝了,现在想来,当真是悔青了肠子啊……”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那我这不是要拿脸凑上去让别人踩吗?
俞沧想了想,说道:“公孙大人,我东昌便没有矿场吗?若是能寻得露天矿藏,开采并非难事,每月打个千八百兵甲还不是手到擒来?”
“是这么个理,可这堪舆寻矿岂非易事!我东昌县从未寻得过铜帽铁帽,即便有矿,也是深埋地下,待到寻得矿藏,怕是我等早已成了违旨抗命的罪人了。”
“大人若是相信我,便给我半月时间,我来寻矿!”
公孙县丞对俞沧了解不多,只知道郡守大人曾对他大加赞赏、力主推荐,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口出狂言之人。
思虑一阵,开口道:“也罢,既然你有这心思,那本官便相信你一次!兴昌那边我暂且找别人去求情,给你半月时间寻矿!另外,衙中再抽调十名白役,暂听你差遣!”
公孙大人心里其实没报多大希望,这兵器营造之事他虽不懂,但也粗略过问过。
当下制作兵器,以铜为佳。经过千百年传承,匠人们的冶铜制铜工艺已经掌握的炉火纯青。而冶铁却少有人为之,炼出的铁制品也是硬脆易折,主要用于打造农具等。
总之就是制造武器时,能用铜就绝不用铁。
但俞沧找矿,目标却很明确——铁矿!
当代冶铁工艺,主要受限于窑炉温度。只要温度足够,就可以冶炼出含碳量合适,硬度和韧性都合适的钢。
钢制武器相比青铜武器,优异性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当天晚上,俞沧回家收拾了一下行囊,表示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为全县人民做贡献,估计十几天不回家。
小翠闻言,一晚上哭哭唧唧,少爷从小到大一直是自己在身边照顾,离开自己最长不超过两天,这十几天不回家,会不会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会不会生病,会不会没衣服穿?
当晚小翠忙里忙外,点心、衣衫、水果满满当当地收拾了两大包袱,搞得俞沧感觉自己像是要上战场一样。
第二日,俞沧整好行装,来衙门点好白役,一行人便呼呼啦啦往城外出发。
东昌县共有九乡,每乡又有数村,面积着实不小,紧靠这区区几人,靠着身上带的铁锨镐头去找,找到矿藏的概率微乎其微。
俞沧自下定决心找矿时,便没想像傻小子一样到处转悠大海捞针。
一行人出了东昌城,就在俞沧的带领下直奔山区而去。
堪舆寻矿,其实跟看病一样,也讲究“望闻问切”。山,上有赭者,其下有铁,其实古人在找矿方面早已总结了无数的经验。
当下时间紧迫,尽快找到矿是首要任务,至于大小,暂时顾不了那么多了。
当天下午,一群人便来到了距东昌城三十几里远的东岭山区。
时值盛夏,山上草木郁郁葱葱,远看一片翠绿。俞沧本想远观土色,初步预估位置,现在来看计划落了空,只能靠近观察。
出师不利,俞沧有些懊恼,有些事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知易行难,古人诚不欺我。
天色减晚,俞沧等人寻了个小村落,说明来意,便在里长的安排下住了下来。
当晚俞沧召集所有人员,简单部署了下这几日的工作。
首先确定了寻矿的总方针,由大到小,有的放矢,坚决不做无用之功。
接着安排了分工,这片山区连绵有十余座山,虽然都不高,但要一下全都转过来,也非易事。
俞沧安排六名白役两人一组,分头取土,日暮时再集合,依据土样判断是否有矿,此乃“望”字诀。
剩余的人则持着县衙出具的文书在这山区走访农户,打探消息,正是“问”字诀。
三日后,便有了结果。
东岭山区十余座山,有三座山取到的土为赤色,而其中的一座,其上的林木大多都是断头树,必然是经常遭遇雷击,俞沧据此判断,此山下有铁矿。
但山下有矿,这具体位置却仍不确定,仅凭这十几人手里的铁锨镐头,怕是三五个月都不一定挖到矿石的位置。
此时走访农户的白役带回了重要的信息。
山脚下有几家农户,在自家的田地里锄地翻土时,经常有土渣碎屑粘在锄头农具上,不分春夏,年年如此。
俞沧一听这消息,当即一拍大腿,大叫一声“成了!”随即安排所有人扛上镐头锄具,找到农户,许了点碎银子后便在田地里热火朝天地挖了起来。
不出所料,掘到一米多深时,铁黑色的矿石跃然而出。
俞沧兴奋不已,寻矿除了一点点技巧,其实多数是看运气,这出门第四天便寻到了矿藏,而且还是浅埋的露天矿,当真是鸿运当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