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你们已经被骗得自大狂妄，大家藏身见机出手，打出一个措手不及即可，有谷梁大侠作为‘定海神针’、最后的保障，任谁来都是一样。

那日你寻我与季常，身为一介家仆，你却走在小主人的前面，已然失了礼数。

当然，是我要你代为引路，你走在前面倒也合理。

不过，与小主人答话之时，非但不半侧身躯，甚至连头也不回，是否太过傲慢？

季常问你杨姓老仆的下落时，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郑姓老仆瞳孔一缩，显然也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但随即冷哼一声，嘴硬道：“忘了！

那便由我来提醒你一下。”楚笑烦嘴角嘲讽之意，愈发明显：“你说‘老杨思子成疾，昨夜跟着镖车回老家了，过些时日再回来。’”

郑姓老仆嘴角一撇，不屑道：“怎么，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

楚笑烦一时间有些无语，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硬的嘴，证据都递到眼前了，还不承认。

“你这嘴，比莫明山还厚，估计‘枪绝’来了，都捅不穿。”楚笑烦觉得有些好笑，他悠然问道：“自当今陛下登基后，感四海之升平，遂将原本严苛的大燕宵禁令刑松缓，不再严格限制百姓夜游，但城门依旧是日落即关，非必要绝不可开。

就连本城总捕头申渊，想出城都需借着‘捕神’的名头，你说那老杨，是如何连夜跟着镖车出城的？

难道说，英雄镖局的面子，在守城官兵那里，比‘捕神’的还大？”

“呵呵，龚七说的很对，你确实很厉害，幽影门栽在你手里，我是服气的。”郑姓老仆脸色一转，开始微笑着鼓掌，对着楚笑烦一番夸赞：“但有一点，你错了。”

“哦？”楚笑烦歪头笑道：“还请指点迷津。”

“你觉得谷梁沙是‘定海神针’？很可惜，他定不住我这片汪洋大海！今日，非但沈潜会死，你们也都将为幽影门陪葬，‘赤劫’会重新迎回他的主人。”郑姓老仆说着，容貌亦开始发生急剧变化：“年轻人，你现在一定分外愉悦，觉得通过自己的运筹帷幄，将局势变化完全掌控在手中。不用否认，我知晓那种呼风唤雨、掌控雷电，玩弄他人于股掌之间的极致乐趣。

方才我按耐不动，任你彰功显绩，出尽风头，便是要在你洋洋自得之后，再被我亲手打落深渊。

那将是凌驾于极致乐趣之上，更为极致的终极快乐！唯有最终胜者，才能品尝到的甘甜！

我曾经错失此乐，今日当一并夺回。”

老仆闭目而立，佝偻身躯渐渐变得挺直高大、苍老的面容变得红润稚嫩、一头稀疏枯燥的白发竟枯木逢春，重新变得浓黑茂密、周身燃起的赤红火焰，将破旧的奴仆之服燃烧殆尽。

与此同时，毛孔大涨，鲜血从其体表不断渗出，升旋于天。

顷刻间，鲜血便凝成十五条狰狞血龙，缠绕依附于体表，变作浮动的血色衣袍。

双目微张，魔眼现世，苍老目光横扫之处，噬人的邪意、魔念汹汹而至。

心悸、股寒。

在场众人皆是肝胆具颤，恐惧之意莫名而来。

稚嫩的嗓音蕴藏无尽魔意，传遍英雄镖局：“尔等凡人，既见‘长生仙人’真面，为何不跪？”

话音刚落，无尽威压从虚无中来，人群中顿时跪倒一片，“咚咚”之声不绝于耳，唯有四重天以上修为者竭尽全力，方能勉强抵住下曲的身体。

“礼尊本仙人者，可免一死，负隅桀骜者，亡！”

魔音入耳，惊破了畏死者的肝胆，一阵稀稀落落的尊严磕地之声随之传来。

功力尽失的楚笑烦，靠着骆红尘的搀扶，才勉强稳住身形，而同样功力尽失的邬三，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先行盘坐在地，正看得津津有味。

谷梁沙摘掉斗笠，天地间忽传一声刀鸣，刀道真意席卷而出，跪地众人顿觉周身被锋锐之气包裹。

立于刀刃之中，他们非但没有丝毫的惧怕，心中反而升起难言的安稳之感，甚至附加于身的束缚也随之消失，纷纷从地上起身。

此面非锋，护佑众人。

所谓仁者无敌，这正是“仁道刀客”谷梁沙的无敌真意！

谷梁沙朗声说道：“实力微弱者，即刻离开此地。”

镖局众人从善如流，纷纷向外奔逃，在得到简文雍、申渊与方镇岳的示意后，剩余的捕快士兵也纷纷撤出镖局。

但即便生路摆在眼前，依旧有惧怕之人，叩首于地、长跪不起，向魔头祈求活命。

他们已散尽胆气，自此再难抬头做人。

魔威赫赫、恐怖如斯，绝非无名之辈。

此魔，究竟是谁？

“雄心碌碌诩魔尊，半百方醒俗世人。长生殿前得大道，众诚于我是仙神。”

幼年稚嫩之音、壮年魁梧之身、暮年沧桑之目，三种泾渭分明的岁月痕迹，竟在一人身上同时绽放，简直匪夷所思！

“何赤明，果然是你。”

尽管不想承认，但谷梁沙将此人相貌，与记忆中的邪道魔尊反复对比后，还是确认了他的身份。

“匆匆三十载，又见面了，谷梁沙。”

“挫骨成灰”......哦，不对，现在应称之为“长生仙人”的何赤明，负手而立，转身望向当年踩着他尸骨成名的少侠，苍老的眼中满是唏嘘之色。

“当年你被大哥震碎心脉，与‘人体秘典’一起被焚成黑炭，为何还能活着？”

谷梁沙不再是江湖年少，并不惧怕死而复生的何赤明，但心中的疑惑，却是不吐不快。

“哼，‘人体秘典’的奥秘，岂是你等凡俗能够理解的？长生重宝在前，却不知珍惜，反而焚毁，真是暴殄天物。”何赤明言语中，尽是高人一等的傲慢之意：“你可知，浴火重生、破后而立，正是仙人的长生之道。”

听何赤明这般吹嘘，谷梁沙反倒是被逗得发笑，他玩味说道：“三十年未见，你这老魔倒是愈发喜欢夸夸其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