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这怪人，我师姐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另一个声音说道，语气颇有点不耐。

白衣少女旁边是个十三四岁大的锦衣少年，容貌俊秀，眉宇间透着股锋芒和桀骜不逊，看着姬九，微微皱着眉头，说话的语气丝毫也不客气。

“小九，别这样说话。”白衣少女闻言急忙呵斥他，只是声音娇脆，缺乏威信力。

她可不是少年这般没眼界，眼前这戴着青铜面具的神秘人气息实在是古怪无比，若有若无，飘飘渺渺，假若闭上眼睛的话，恐怕还会以为面前站着一堆空气，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是一位很强很强的强者。

“小九？”姬九听闻这称呼，这才收回自己打量少女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少年身上，幽邃眸中透着股莫名之意，让少年浑身一寒，犹如天灵盖被揭开，一股冰水直接浇灌而下。

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刚刚的莽撞了。

“前辈，我师弟他年轻气盛，不懂规矩，得罪之处希望您能大人有大量，海涵一下，家父是朔秋家家主……”白衣少女见此一幕，顿时一惊，却不敢随意动手，只好搬出背景来，希望姬九能够识趣。

没有管白衣少女说的话，打量少年片刻后，姬九才淡淡一笑，别开脑袋，少年顿时感觉压迫自己的威压散去，劫后余生般地大口大口喘起气来，浑身湿透，仿佛刚从水中被捞起来，眼眸深处全是骇然和恐惧。

刚刚这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拿回小命后却是再也不敢随意说话了。

自己这张臭嘴，怎么老也管不住？

“你叫什么名字？”姬九这才仔细看向白衣少女，她的眉目依稀可以看出和剑婉清有几分相似，轮廓娇柔，眼眸和她很像，眉毛却似朔秋无常，带着股英气。

是剑婉清和朔秋无常两人的女儿没错了。

三千多年过去了，他们也有后人了。越是强大的武者诞下后代越不容易，朔秋无常武学天赋极强，若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已经是劫桥境大能了。

对于朔秋无常此人，姬九没有太多想法，两人曾经虽为同门师兄弟，但最多的交集也不过是当初的那一次交易而已。除此之外，并无过多瓜葛。

朔秋无常他得到剑婉清，得到朔秋家家主之位，自己得到小命，从而逃出生天，仅此而已。无仇也无怨。

至于剑婉清，她利用了自己，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姬九也没道理继续憎恨她，杀了她的女儿，毫无意义。

但是她的父亲剑南辰，此人姬九必杀！

“前辈，我叫朔秋渐幽。”以为这神秘人是被自己身后的背景给唬住了，朔秋渐幽暗舒口气，才恭敬说道，表面上的尊敬还是要有的，行走在外，这些道理她都明白。

“你父亲是朔秋无常？母亲是剑阁藏剑峰峰主剑南辰的女儿？”姬九问道。

朔秋渐幽闻言瞳孔微缩，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片刻后已经恢复一片平静，“前辈所言不错，您是父母故人？”

她的来历被此人一口道出，短暂的惊讶后也反应了过来，毕竟父亲如今的大名响彻中央天域，此人知晓也属正常，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故人？算是吧。”姬九不以为意地说道，随之目光放开，看着自己的墓碑，不再说话。

没感知到敌意，朔秋渐幽微微放心，露出笑容问道：“那前辈您也是来看望这位阿九小师叔的吗？前些年母亲她身子还好的时候每年都会亲自过来为他扫墓，只是如今身子骨每况愈下，父亲也不让，她就只好叮嘱我让我前来代替她了。”

姬九点点头，每年都为自己扫墓？是愧疚么？还是什么意思？他很想揭开面具揉揉眉心，当年的事情如今看来似乎不简单了。

区区一件利用的小事而已，值得她愧疚几千年？

明显不值得，那么就是还有其他隐情了。

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姬九也不想多管什么，土归土，尘归尘，过去的事就算是错了，那也就让它一错到底就好了。

“前辈，您是知道这位阿九小师叔的吧？”朔秋渐幽的眼眸里忽然亮起一道光来，既然这位神秘人也是前来看望阿九小师叔的，那么说明他俩绝对是认识的，母亲提及过，小师叔一生仇敌无数，恨他入骨的人可以从神朝排到剑阁去。

此人如此平静，而且还能找到这里来，那就说明他和阿九小师叔绝对不是仇敌关系，或许是朋友也说不定。

朔秋渐幽瞬间就想到了这么多。

“嗯。”姬九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也有些困惑。这少女的眼神可不对，怎么会突然就放光了，对此姬九很熟悉，在岭南洞那里的狂热信徒看他时的眼神就是如此，里面完全是崇拜。

“您能和我详细说说吗？”朔秋渐幽眼中闪烁起期许来。虽然百盛界都在传她那位小师叔是个无恶不作、万死莫赎的大魔头，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亿万生命，天理不容什么什么的，总之就是从外表黑到内部，是罪恶的化身。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大魔头，怎么值得母亲念念不忘这么多年？连父亲在内也是对其赞叹不已。

朔秋渐幽自然觉得这位小师叔是被人给冤枉了。

久而久之也就变成了如今崇拜的情绪。

“没什么可以说的。”姬九摇摇头。

朔秋渐幽有些失望，好不容易遇到了可以深入了解小师叔的机会，她实在是不死心，仍说道：“前辈，您就说说嘛。”

她话一说完，就俏脸一红，注意到了自己语气的不对，怎么会和父母说话一般带着股撒娇意味，自己和这位前辈认识才多久？还不满半个时辰吧。

旁边的锦衣少年闻言也是瞪大了眼睛，日了狗一样，师姐这副样子，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都说了没什么好说的。”姬九眉头不禁一皱，语气微冷，自己是这些日子修身养性了，还是她真想找死？

朔秋渐幽被姬九这语气噎住，诺诺了唇，也就不再说话了，随即想起自己还有事情没做，就从储物戒指中取出扫帚、钱纸、酒水这些，开始为“小师叔”扫墓。

姬九目光看透进去，看见墓碑下面摆放着漆黑棺材，其中是几块染血的破碎衣物，正是自己当年穿的。可笑那场大战当中几乎所有人都死了，如今还有衣服残渣剩下。

朔秋渐幽忽然感觉身后有风声掠过，回头一看，发现那位神秘的前辈已经消失不见了。

“哎，可惜了……”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师姐。”锦衣少年摸了摸后脑勺。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刚刚那神秘人离开的时候，似乎是将他们俩人一起杀掉的。

……

……

秦昊正在飞舟内的房间内修炼，忽然睁开眼来，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没有任何过渡地，雾气突然弥漫在房间内，大得过分，只不过转眼就淹没了床边，下一个瞬间，大雾笼盖了他的身体。

浓稠的雾气像墙，遮盖住秦昊的视线，下一个瞬间，他伸出手来，只能依稀地透过雾气看见自己的五指。

秦昊没办法看见前方的白发男子，虞凉和他住在一起，不知为何，和虞凉师兄在一起，他能感觉到一股安心。

如今心中却是涌来无穷无尽的恐慌来，以及面对未知的恐惧。

最重要的是，天尊现在并没有在飞舟内。修为最高的是个名叫苏晋安的邋遢男子，化神前期。

大地突然轻微地颤抖起来。

这其实是个滑稽的比喻，但对秦昊而言他脚下的确就是大地。

轰轰轰！

飞舟被庞大无比的力量撞击，正在一点点地崩溃、破碎，连灵力保护罩也无法维持，瞬间破碎成一阵光尘。

雾气一点点地散去，远处的风里传来敲钟般的长吟，那似乎不是属于人族的声音了，像是某种强大而可怕的妖兽。

接下来一个人影自雾气中倒飞而出，是个染血的人影，灰土袍、散乱着发髻，苏晋安，那个笑起来很阳光的剑客，现在已经浑身是血，比平时看见的时候还要邋遢狼狈。

秦昊急忙去搀扶他，然而苏晋安不要他扶，自己从甲板上站起来，抖了抖衣袍，清越剑吟再次发出，万道剑影旋即自他身边绽放，宛如一朵硕大无比的剑花。

“杀！”苏晋安脚步不停，朝前方雾气中继续冲去，万道剑影为他开路，犹如自千军万马中杀出重围。

“虞凉师兄，这次又是怎么了？”秦昊看见了另一边的虞凉，他面色看起来有些凝重，这种表情秦昊还是第一次在虞凉脸上看见，让他微微一惊，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这是一头化神后期的苍龙。”虞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罕见地解释道。

下一刻秦昊还有些不解，忽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浓郁黏稠的云雾已经散去，他这才发现自己们乘坐的飞舟已消失不见了，确切的说是被挂在一道修长磅礴的黑影上。

那是大片大片的铁青色金属片，每一片都有一巴掌那么大，密密匝匝地仿佛嵌在大地上，如同一片接连着一片的鱼鳞，只是从透明色变成了铁青色。

满地满地的铁青色的鳞片此刻都在无声地颤抖，和着呼吸的节奏轻轻嗡鸣，就像风挂过一千片森林，在那一刹那连鳞片的色泽都充满了血肉模糊而纯粹的生命力。

这是秦昊第一次看见这种恐怖而古老的妖兽，它在不远处的地方嘶吼，那种声音刺耳难听，仿佛刀枪彼此切割，让秦昊忍不住蒙住耳朵，然而还是有鲜血从中流下，简直要失聪一样。

“它要干什么？”秦昊艰难咽下口水，完全不能理解。

虞凉也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天尊在哪里，让他滚出来！”咆哮而来的古奥人声宛如风浪，又激起一阵翻滚不休的浑浊云雾，人影又倒飞而回，大口大口吐血，身上密布细小的伤痕。

“你不是我的对手！”它又冷冷说道。

“咳！天尊不在这里，阁下若是不信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了。”苏晋安不断从嘴里咳出鲜血来，脸色极为苍白，基本上已看不见任何血色，在化神后期的庞大苍龙手下坚持这么久不死，他也足以自傲了。

“既然他敢杀我义弟，那就要做好被我杀了的准备，该不会是料到我要来寻仇，趁早逃了吧！”苍龙身躯使劲一震，庞大而恐怖的飓风又席卷而来，苏晋安不得已又握剑再次冲上去，无数剑影幻化成墙，抵挡在前。

“咳咳咳……”苏晋安如今已经在拼命透支自己的生命力了，他本可以逃的，不用管飞舟上的众人，但识海之中的禁制被天尊握住手里，逃了估计也是死路一条。还有就是赤寮帝国女帝楼西婧，如今也成了他的软肋。

“你的义弟？我可不记得天尊屠了龙。”苏晋安不解问道，试图拖延时间。

“玄斗星宫宫主肖逸明，他就是我的义弟。可不是天尊杀了他？”

苍龙咆哮一声，它的身躯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吼叫声被无数被地放大，宛如声浪一浪接一浪袭来，就如铁器在耳边撕裂，数万的乌鸦在鼓膜里尖叫，秦昊在无法承受的一瞬间，所有声音突然被清空。

一道修长人影突破了浑浊的大雾，站在了众人面前。

“天尊！”有人看见了那熟悉的滚金边长袍、熟悉的青铜面具，不禁喜极而涕。

他们纷纷跪倒下去，口中高呼：“天尊救命！”

“天尊寿与天齐，永垂不朽！请击杀此兽！”

“趁我不在的时候前来偷袭？”姬九淡淡问道，他站在了苍龙头顶，和它平视，对方那双巨大的暗金色瞳孔里露出疯狂的仇恨和杀意来。

“就是你，杀了我义弟！”苍龙庞大如山的尾巴一扫，遮天蔽日的阴影顿时涌来，磅礴厚重的力量压得虚空迸开裂痕，对于许多武者而言简直就是场恐怖无比的灾难。

“砰！”

下一刻，一道魁梧人影自姬九身后走出，一拳闪电般随之砸下，苍龙咆哮的声音戛然而止，世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