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频传京城，传信兵那嘶吼的嗓门所过之处，长街一片寂静。

自从几个月前，西域十三国联军突袭西秦，西秦精锐折损半数的消息传来后，“西域局势糜烂”、“西域大乱”的说法便甚嚣尘上。

事实上大周子民对西域各国保持绝对的警惕和忌惮，部落式国度、游牧民族国度、妖族血统国度，基本上全民皆兵，论战力绝非农耕文明的大周可比，尤其是各国许多年前被人强行合纵，其后一国有难四方各国支援，已成传统。

即便是姜家经营西秦之地数百年，惊才绝艳的名将层出不穷，如那位人中之龙的姜温，也只是费尽心血才灭了三国，又用了足足三年时间，经过各方博弈，用仁者之风，勉强安抚三国遗民，最终才堪堪阔地千里！

前不久有朝廷御史分析，若是朝廷派遣儒将前往，用仁义之军配合极强的使者，合理的去反间、利用，可令西域十三国暂且退兵，稳住西秦之地，再缓缓图之！

甚至有朝廷大员建议联姻，陛下还有几个幼妹公主，另外割让一些无用的无人之地，诸如此类。

这些建议，坦白来说，虽然不甚恰当、有失国威，但却是老成谋国之言。

怎奈西秦是姜家的西秦，外臣不得插手，令人勒腕叹息。

然而现在发生了什么？十七岁的第二任西秦郡王姜玉卿，仅上任四个月，便以微弱残兵，以少胜多，全歼西域十三国百万大军。

这感觉……就如同平地炸雷一样，令所有关注西域之事的人，变了颜色。

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是如何做到的？

这未免太梦幻了一些。

……

青岚坊。

京城西朱雀门前往兵部必经之路。

一处壮观、气派的府邸，门匾“南黎郡王府”五字如斧劈刀凿一般，据说是先帝天授大帝手书。

真可谓王公贵族府邸，钟鸣鼎食之家。

此刻前院一顶四人抬小轿缓缓落下，远处数十名丫鬟已经匆匆迎了过来。

轿帘掀开，走出一名年约三旬，身姿娇柔，面色俊美妖媚的妇人，还未等下人们施礼，便语气刁钻刻薄的斥了一句:“真不知妙锦这丫头念着那个姜氏的臭小子哪一点，天机阁天骄英才萧沐，我虽未见过，但一定是个顶好的后生，偏偏她迟迟不去天机阁。

便是南陵王世子姬存孝、吴王姬佩玉也是天子亲眷，皇族英才，唉！”

不知她这番话是自言自语还是对下人们唠叨，吓的下人们脸色发白，噤若寒蝉。

倒是有位地位较高的老管事，愁眉苦脸道:“花夫人噤声！”

这位夫人是个泼辣的性子，上次有被郡王休了一次的教训，仍旧不长记性。

“本夫人偏要说！姜家都成什么样了？西域被百万大军围攻，那小子迟早死在西域，哼！”

花夫人拍打着手绢，冷冷的反斥，随即问道:“王爷在……”

她本想问王爷在何处，还未说完，便被大门外急促的马蹄声和传信兵的吼声打断:

“西秦大捷！西秦郡王姜玉卿率西秦老卒于小非川全歼西域十三国百万联军！”

满院下人不由面露惊骇。

花夫人身体一滞，手绢掉在了地上，脸色发白，眼神中露出一丝惊慌。

她曾久居南黎，亲眼目睹十万、数十万兵团大战，那是何等的残酷？鲜红的血液、砍卷的刀刃、森森的白骨和小山一般的尸体堆……

这种事绝对上升到了国家社稷与西域格局的变化层面。

她这种眼界还是有的。

“哒哒哒……”

马蹄已经远去。

“王爷！”

花夫人忽然冲向内宅，脚步匆匆的进入一座雅致的阁院:“王爷，那小子……”

话语忽然打住，只见屋内坐着三人，威严霸道的苏无忌、南黎军师神机先生和南黎公主苏妙锦。

境界如水流多变，突飞猛进的苏妙锦，在一袭白衣的衬托下，更显出尘绝色，三千青丝、灵蛇髻，容貌灵秀、俊美，只是此刻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在忍着笑意。

倒是苏无忌和神机先生面色肃然，锁着眉头。

花夫人拘谨的敛衽行礼，乖巧的坐在一边，再无泼辣之态。

“先生何以教我？”虎视天下、玩弄朝堂，甚至任由南陵王去整编南黎军，视若等闲的苏无忌忽然出声，语气带着几分无解的沉闷。

神机先生年约七旬，精神矍铄，双目深邃，此时捋须淡淡一笑:“此事对王爷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接下来朝廷必定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对付西秦，而无暇顾虑南黎！”

苏无忌看了眼明明正襟危坐却有些神色古怪的女儿，轻叹道:“此子如何做到的？”

神机先生也有些难以回答，沉思片刻:“也许只能等南黎神鹰卫的细致秘奏了！”

苏无忌起身走到窗边，默默的看着院中的灵草玉池，许久才道:“终归是小看了这姜玉卿！这份战功，当世名将之称怕是跑不了了，单以战场而言，属于他的时代已经来临！”

……

姜府。

数百金玉楼阁中的览清院，一如既往的忙碌，只是忙碌中带着些许悲观。

下人俱都是行色匆匆，失去了往日里豪门大族仆人的傲气。

大管事梨韵带着下人端着莲子汤，小心翼翼的进了主殿，便见殿中盘坐二十余位各地管事，个个愁眉苦脸。

姜氏经过前些日子的天子“戏耍”，惊心动魄了一番，再加上西域战事糜烂，姜家赖以为支柱的西秦三十万大军很可能全军覆没，事实上，姜氏已经不弱而弱了。

门下州府官员离心离德，各大当铺、钱庄、酒楼、绸缎庄的下人也开始起了别样的心思，便是避险离开的大档已不下上百位。

长此以往，姜氏威严不在，数百年门阀日渐衰微，已经不可避免。

更为关键的是，身处险地的姜家嫡长孙、家主西秦郡王和三爷姜虎，生死难料。

“公主，用羹。”

梨韵将莲子汤小心的放在书案上。

往日老太君盘坐、处理家务的书案后，已经换做了升平长公主，此刻纤纤玉手执笔批注，小字俊秀飘逸。

一袭绣凤锦缎，已婚女子凌云髻，发髻上金步摇、分凤钿格外耀目，一张宜喜宜甜的绝美脸蛋，加上窈窕身姿，便如人间仙子，只是无意一瞥，就让人骨头生生贱了三分。

京城第一美人公主，不知是多少年少慕艾公子哥的梦中仙女。

可惜，郡王不屑一顾，弃之如敝履，令人心疼。

她的眉间带着些许愁绪，朱唇轻启:“与内殿老太君送去！”

“喏！”

梨韵看向内殿，脸上也泛起了一丝愁容，老太君近日一日只食一餐，虔心拜佛，为西域战事祈祷，日渐消瘦了。

刚刚端起莲子汤，就见二公子姜玉圭满面红光，双眼散发着狼一般的光芒，踉跄着冲了进来，未语先笑，而且是仰天大笑:“哈哈哈！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