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村极西,峰峦如聚,重岩叠嶂。
高山之上,一老者自为博弈,闲敲棋子落松针,松树下的棋局已然分出胜负,老者持黑子以半子胜出,对面大龙被屠。
老者身披长袍,其上有香樟纹路,放下手中黑棋,端起石桌上的石杯,咂摸品茗。
山脚一个青衣男子正往上来,凌虚御风,不多时就来到老者身边,躬身见礼:“父亲,拜帖已亲自递给他。”
老者是三秦王爵雍王章邯,青衣男子则是章彧,章邯麾下军师,更是他唯一的儿子。
“百岁光阴如梦蝶,司马小儿这回我看你如何逃命?”章邯起身望向长庚村方向。
章彧疑惑道:“父亲,那长庚村除了武安君白妶,其余诸人根本不值一哂,尤其是您老提到的嬴氏后人,修为才到天醒,就凭他们能伤得司马老二?”自小章邯就对他期望甚高,尤其近些年,更是凭着一双毒辣的眼光,阅人无数。
他自信,自己没有看错!
章邯望着这个名气比自己都要高的嫡子:“你呀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等你能看明白事情的跟脚,这章氏的重担我也就能安心放下。”
章彧闻言,垂下脑袋。
章邯叹息,轻抿一口茶水:“嬴氏屹立万载,那是一头沉睡的神龙,千万不要小视他,凡是轻视之人最终都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那两位当年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灭掉一个司马欣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费吹灰之力。”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如果没有他们,或许就没有我章邯这一生,按照当年的路前行,早就是军方执牛耳之人,可惜事与愿违,不说了,不说了!”有些事情错过就是永远,哪怕你拥有移山倒海的能力,也无能为力。
由莫负而负,他终究做不到许负的洒脱,纵然是大秦欠他居多。
章彧接过父亲的话头:“嬴氏不会接纳在他最危难时离去的章氏,章氏也不会原谅在紧要关头不施以救援的嬴氏。”
二十万袍泽的性命,任谁也不能轻易揭过,章邯道:“司马欣和董翳必须死,否则为父死不瞑目,无颜面对那二十万被坑杀的袍泽。”
当年若不是司马欣和董翳联手范增布下兵不血刃之局,哪怕让他章邯和二十万袍泽共赴国难,至少还能为他们留下一个战死沙场的荣誉。
戏水退周文、南阳擒宋留、陈郡杀陈胜、临济斩田儋,三年征战,他们何曾怕过,哪一个不是将自己身家性命交到我章邯身上,最后临死了,还要因我章邯背上屈辱的污点:“是我章邯对不住他们!”
章邯望着天宇出神,一言不发,每思及往事,他都会如此模样,每一次望向天穹,青丝皆会白上几缕,年复一年,他早已是白发苍苍。
章彧严肃道:“这些年根据父亲吩咐,口袋早就张好,只等猎物入笼,但愿此次嬴氏后人真如父亲所说天纵神武,灭了司马老贼。”
小楼外,九曲黄泉阵崩裂,嬴朕夫妇身受重伤,寸步难移。
司马欣操着斧钺缓步逼近,斧钺迎面劈砍而来,眼看就要命丧斧钺之下,嬴朕强忍伤痛,抱起白妶朝远处逃窜,险之又险的避过杀招,山石之上斧钺开出一道沟壑。
原来紧要关头,嬴朕急忙呼唤青铜神龛内的十龙脉,十龙裹带着香火之力,没入其身体。
他拼命催动香火,抱起白妶,犹如一阵风,消失在原地。司马欣见嬴朕卷着白妶逃了,他哪能愿意,架起七彩祥云,紧追而来。
嬴朕虽然抢得先机,奈何身受重伤,境界低微,香火之力并不充裕,一路上险些被司马老贼抓住,他拼命挥霍,才逃过其抓捕,几次三番,其体内的香火之力也消耗殆尽,十龙出体,返回青铜神龛。
身后是陡峭山体,身前司马拦路,白妶见状,低声道:“相公,将我放下,你先走吧,不要为了我搭上性命。”
“说什么傻话呢,你是我嬴朕的妻子,我不保护你保护谁?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无论生死,我们并肩前行。”嬴朕望着白妶道。
司马欣闻言,冷笑道:“好一对苦命鸳鸯,老夫权当做件善事,送你们上路,说不完的情话就留着在黄泉路上解闷儿吧。”话音未落,他手上的斧钺迎面劈了过来。
斧钺在嬴朕眼中陡然放大,他大喝道:“且慢!”
陡然狂喝下,司马欣半途收住杀招,嬴朕道:“遗言还没有说呢?”
“我就暂时留你一会,且听听你的遗言,权当我发发善心!”司马欣道。嬴氏后人的遗言,尤其可能是最后一人,没有人不愿意听。
嬴朕面带微笑,轻喝道:“司马老贼,今日就是你殒命之时,你有何遗言?”
“有意思!有意思!”临死前夕,尚能调笑无忌,真不知该说你是傻呢,还是临危不惧?”
“殒命?遗言?你嬴氏一族,此刻谁能杀我?”司马欣自傲道。
远处高山之上,章邯父子将一切看在眼里,章彧道:“看来嬴氏后人是指望不上了,要不要派暗卫,助他一臂之力。”
“不急,你且看下去,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说的准呢?”章邯瞄了一眼,继续望着天空出神。
青苔遍布山体,几株矮小得山木疏疏落落,嬴朕望着司马,嘴角暗含浅笑:“谁杀死你,我不知,不过你死在这里是肯定的!”说完,他猛然用力,将一片青苔徒手撕下。
青苔之后,一个遭受岁月侵袭的树桩显露,其上镌刻着一行汉隶:司马欣殒命于此!
司马欣望着眼前的一幕,哈哈大笑:“东施效颦,就你们也敢学孙膑,也不怕世人笑掉大牙。此刻谁能杀我?凭你们?”山峦陡峭,却能一眼尽收眼底,此处并不适合埋伏,嬴朕没有后手,凭他们二人想要结果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嬴朕道:“这可不是我立的!”说完,他引导着司马欣往树桩上看,树桩青苔密布,岁月的痕迹厚重,确实不是他们所立。
司马欣望着眼前的场景,哈哈大笑:“嬴氏罪人,今天就好好受死,这里是不是我殒命的地方,我不清楚,不过,我很确定,这里是你们的魂归之所。”
他话音方落,只听得远处传来一道声音:“我来斩你!”
山里声音方起,天空同时落下一座山峰,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司马欣头上,正在得意的他,根本来不及躲闪,被整个压在山下。
此山如白氏战旗。
色泽呈赤,偶有英灵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