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住那老人之后,洪老头自己再顿了下动作。
眼里隐约流露出一点疑惑,他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的就出声叫住了这人。
难道是女神的指引?
洪老头这样想,就再安心了下来。
有伟大,仁慈的女神注视着他,相信一切都会有启示和安排。
然后,洪老头就安稳地坐在自己凳子上,就见那身躯挺拔着的老人将手里的烟掐灭,走了过来。
见是洪大师亲自招呼过来的人,排队的信众客人都往后推开些,已经轮到坐下的那客人也主动起身,让开了位置。
洪大师亲自出声喊过来,必然事出有因,想着洪大师铁口直断,神通广大,排着队的客人都有些好奇地望着这老人。
“坐吧。”
洪老头拉了拉摊位前的凳子,对着老人出声说道。
已经走到摊位跟前的老辰略微偏过视线,望了望后面排着队人脸上的神情,
顿了下动作过后,坐了下来。
这排着的长队,这些人脸上神情,都有些不寻常。
看旁边另一个年轻人摊位前的门可罗雀就知道。
最主要的是,他的高灵感,让他看着这位算命大师,感觉有些不舒服。
感觉有些别扭。
“嗯老大哥有没有想问的?”
没感受到伟大的女神有新的指示,洪老头顺着正常给人算命的话问着。
“那就劳烦先生,给我算算命吧。”
老辰听着这算命大师开口,顿时感觉更不舒服,像是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他的身躯,
就像是一张网裹在了他身上,越挣扎就会越紧。
明明他身躯四肢伸展自如,但这种不自在的感觉却一直在。
这让老辰提起了心,嘴唇微微蠕动,却没有声音直接发出来,试图用言灵平复自己身体这种不适。
而洪老头,对着老辰,顿了下,则是嗅到了一股血腥气。
然后再仔细打量了下老辰身上,似乎是衣服下束缚着绷带,
这是受伤了,或者怎么了?
洪老头前一秒还在思考着这样的问题,下一秒再嗅到血腥气,
就突然就像是心血来潮,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什么,嘴里的话瞬间脱口而出。
“你要死了。”
等话音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洪老头,
先是心里一紧,然后紧跟着放心下来,
这肯定是女神的启示,让他短暂地窥视到了命运。
然后他看着老辰,目光有些复杂。
既然是女神的启示,命运的安排,那大概是无可避免了。
不过,却见老辰听着这话,并没有难受或者愤怒,
顿了下过后,老辰脸上露出笑容,
“我会怎么死?”
“七窍流血,身上的血流尽而亡。”
洪老头只是顿了一下,紧跟着再次出声说道。
老辰顿了下动作,眼睛直直地望着洪老头,
“为什么?”
“卑微,肮脏的血肉,试图触犯神的威严,却不知道那不可名状,不可形容的神的伟大。”
听着这话,老辰脸上笑容逐渐收敛了。
转回头,往后望了眼排队的人,却见后面排队的那些人似乎都像是没听到刚才他和这算命先生的对话似的,
要么就各自转头说着话,要么就有些好奇地望着,偏偏眼里一点疑惑没有。
“我承认一些东西的强大,但我并不认为自己卑微。”
老辰脸上表情收敛,目光沉稳,嘴里的话出口,只有洪老头听到。
洪老头望着他,没说话。
“那有什么办法,对付那不可名状不可形容,伟大的神吗?”
老辰再次出声询问道。
洪老头望着他,依旧没回答。
“你是命运的信徒?”
老辰停顿了下,再看着洪老头出声问道。
就见洪老头听到这句话,脸上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目光变得逐渐狂热,原本就红光满面,此刻脸更是涨得通红。
命运两个字就像是挤压着他脑海中的一切,占据着他所有思想。
是了,伟大,仁慈的女神就是命运的化身。
祂安排着一切最好的命运,她启示命运之下所有生灵。
祂划出着命运的轨迹,勾勒着命运的丝线,
祂给予着祂虔诚信徒和眷属指引和启示。
“是的,我是伟大的,仁慈的,女神的信徒。”
有些狂热地,激动地,洪老头颤抖着身子,往前倾着身躯出声回答道。
“命运,会给一切人指引。”
“那能给我指引一条活路吗?”
老辰回过头,再望了眼排队的众人,依旧无法有疑惑,奇怪的反应,
老辰心底发沉,再笑着对着洪老头询问道。
“一切都是神最好的安排。”
洪老头只是狂热地出声重复道。
老辰望着这狂热的洪老头,久久没说话,然后重新站起了身,没再问话。
挪开脚,走到了一边。
然后就见这摊位上,一切都恢复了和他坐下之前一样的景象,
算命的人已经排队等待着大师给他们一些命运的启示,
这位洪大师依旧遵循着神的安排,给这些人一些命运的指引。
老辰望着,心底发沉,拿出内部联系的手机,想要做一些安排,却手才刚抬起,又再顿住了。
然后转过身,准备离开。
但这时候,再有道声音叫住了他。
“辰调查员,不妨也照顾下我的生意?”
老辰闻声顿住脚,目光一凛,转回了身。
景谌在旁边摊位上坐着,目睹了老辰和洪老头的整个交流过程。
或者说,是老辰和洪老头背后意志的交流。
景谌看着老辰起身,注意力集中,注视着老辰的背影,窥视到了很短时间后的一段未来画面,
画面中只是老辰坐上了一辆车,但顺着老辰的头顶上看,老辰的头顶上,也多了一条若隐若现,直连天际的白线。
这一幕画面,直接打消了景谌先前试图上前和洪老头再次交流下的想法,他害怕自己不知不觉中,头顶上也多出来那根白线。
未来画面褪去过后,景谌望着老辰的背影,停顿了下之后,还是出声叫住了他。
“你是谁?”
老辰浑身都有些绷紧了,在这异调局之外,
一个陌生面孔突然交出了他异调局内的身份,容不得老辰不紧张。
显然,虽然景谌认出了他,他却没有认出景谌来,即便景谌已经直接出声叫他。
“嗯一个算命的。”
景谌捡起摊位前个马扎,往老辰跟前一推,然后回答道。
“辰调查员都已经在旁边摊位上算过命了,不妨在我这也算一命。”
“对了,我这个收钱。”
景谌笑着说道,伸手还拉了拉自己摊位跟前铺摊子的八卦图。
“先生你想给我算什么?”
老辰走到了景谌摊位跟前,眼睛盯着景谌,却没有坐下。
面对这个一口叫出自己身份,并且要给自己算命的年轻人,他比面对旁边那个命运的信徒还要紧张。
“你想问什么?”
景谌反问了句,再挪了挪摊位跟前的马扎,示意老辰坐下,
“辰调查员还是坐下说话吧,不然我抬着头看你还是挺累。放心吧,这就是个正常的马扎,上面没有什么东西。”
景谌还拿起马扎晃了晃,又再放下。
“先生也是命运的信徒?”
老辰坐了下来,然后试探着询问道。
“额”
景谌闻言,先是笑。
下意识反应就是,他和命运能有什么关系?
不过仔细想想,他窥视未来的能力,说不准可能真得和命运有关。
不过什么命运?
和那些白色视线有关系?
不是说好异调局后面再获取到相关情报,要给他同步一下吗?
这老辰还欠他一个情报啊。
“嗯,可能是吧。”
景谌迟疑了下,然后这样回答道。
老辰则是看出来,这位先生和刚才那算命大师的不一样,
至少提到命运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狂热。
只是老辰却没放下心,
他倒是更希望景谌也只是另外一个命运的信徒而已。
比起已知的事情,再出现未知的,显然更糟糕。
“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
“你现在这么称呼我就行。”
景谌不想再多取一个名字。
“那先生,我问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但不保证都能有答案。”
“我想知道,怎么对付清明寺的东西。”
老辰直直地注视着景谌的脸,等待着景谌的回答。
景谌也看着老辰,
“我也没有应对清明寺目前状况的办法。”
“我只能给辰调查员你算算命,如果你,异调局的未来里有能应对这件事的希望。”
“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你去寻找。”
“如果没有,我也无能为力。”
景谌说得基本就是实话了,说话的同时也已经在集中注意力,看着老辰,
带着这个问题,窥视着老辰的未来画面,试图寻找到答案。
“好。”
再听到老辰沉声应了句过后,景谌就再看到了一幅未来的画面。
“咳咳咳咳”
“我想知道,怎么才能对付望安市北山上,血肉之主的降临?”
一处僻静的花园里,林荫小道旁,停着一架轮椅,
轮椅上坐着个衣衫褴褛,满身污秽,满身伤口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身上,伤口就像是干旱地面的皲裂,
一道道裂纹深深陷入骨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易碎的血肉娃娃,只是勉强拼凑在了一起。
而他的身前,花圃里,正半蹲着个男孩模样的身影,
低着头,对着一颗花的根部,眼睛一动不动,只是突然伸手将那株拔了起来,
花的根系像是粉红色的细长肉虫,在半空中挣扎着扭动,靠着根系的小眼珠,滑落在了泥地上。
那满身伤口皲裂的中年男人对那男孩模样的身影,没有怎么客气和尊敬,就像是寻常地说着话。
那男孩大概是听到声音,缓缓转了过头,目光直视着中年男人,
“咳咳”
中年男人咳嗽地更加厉害,整个快要破碎的身躯在轮椅上颤动着,
身体皮肉上深而张开的裂纹里,开始开着一些张牙舞爪的肉须,眼睛,本就满是裂口的肚子开始膨胀,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画面中的中年男人自然不是老辰。
老辰在画面的边缘,那僻静花园的边上,穿着他那身旧军装,腰背久违的有些弯曲了,
低着头,握着手,红着眼眶和眼睛。
听着那中年男人在轮椅上挣扎扭动发出的声响,浑身都颤抖着。
中年男人异常地痛苦,但却没有发出惨叫,只是不自觉地在轮椅上无意识的挣扎,扭动。
这应该是异调局掌握的,一些比较特殊的东西吧?
景谌看着这副未来的画面,猜测着。
异调局觉得,能够在这男孩身影身上获得这个问题的答案?
只是看起来,似乎要承受一些代价?
景谌看着那痛苦扭曲着挣扎着身体的中年男人,再望向那有些特殊的男孩身影,
然后,那男孩身影的动作,让景谌心里骤然一紧,一众强烈的不安全感让他忍不住瞳孔收缩。
那本来望着那中年男人的男孩身影,突然转过了头,朝着景谌这边望了过来,
画面里,景谌这侧明明什么人也没有,但那男孩身影却望了过来。
然后!
景谌的目光和这男孩的眼睛对视上了,
跨域了时空,明明有着时间的阻隔,但这男孩似乎发现了他,
发现了他的窥视?
景谌下意识心里一紧,然后一下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只是感觉好像一个模糊的,复杂的世界景象在他脑海中浮现,
但最终又再快速消失了。
似乎是闭眼及时,那恐怖的,隔着时空也发现他窥视的男孩身影还没来得及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只有神,才能对付神。”
景谌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声音不像是话语,只有一声,
不,都不确定是否真的有声音存在,但景谌的确听到或者感受到了这句话,
停顿了,景谌重新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后看到,窥视的未来画面还没消失。
画面里,那男孩身影已经没有再朝着景谌这边望来,似乎刚才只是个插曲,
但景谌却不觉得是巧合,依旧心有余悸。
那男孩身影,此刻面朝着那轮椅上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身上那些血肉裂缝里,爬出了眼珠,触手,
原本的脚上一截,就像是碎了的玻璃,滑落的沙子,啪嗒一下连着骨头落在了地上。
“只有神,才能对付神只有神才能对付神”
中年男人扭曲着,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是重复着,嘶哑着,大声地喊着他获取到的信息,
他的耳朵掉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堆蠕动着的蛆虫。
声音传出来,似乎依旧有什么污染,
这边的老辰,低着头,浑身发颤,也难掩痛苦。
“什么样的神,才能对付,对付血肉之主”
最后,那中年男人在彻底失控前,再追问了,
然后他发出了一声惨叫,
“世界世界”
他最后喊道,然后崩溃成了烂肉,散落一地,
再看不到轮椅上那中年男人,
男孩身影再转回了身,对着旁边那些正雀跃着,似乎狂热欣喜着的花草。
画面逐渐消失了。
景谌目光重新聚焦在了摊位前坐着的,已经从直视他变为低头的老辰身上,
“你的问题,在未来有一点答案。”
“如果你想对付清明寺的问题,需要知道。”
“神,才能对付神。”
“另外,世界”
“神才能对付神?”
“世界?”
老辰缓缓地重新抬起了头,
刚才他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慌感,脑海中似乎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只能低下了头,躲避着这先生的视线。
显然,这位先生很特别。
此刻,听着景谌的回答,老辰提起心,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重复呢喃了遍这两句话。
目光有些恍惚,似乎是在思索这两句话的意思和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