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无畏!”
异调局首都驻地上空的天,同样昏暗了下来。
就似乎大多数恐惧都与黑暗有关,仿佛惊惧的阴影笼罩整个世界。
一下从白昼,变做黑夜,
如同鬼哭狼嚎,尖锐而凄厉的风声,吹过整个异调局驻地乃至整个城市,更广大的范围。
异调局的精英调查员,高级调查员意识中,认知中,同样有无数仿佛根源的恐惧在不停的滋生,
甚至更盛,他们仿佛看到了最恐惧出现的画面。
而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降临的惊惧之神,却像是恐惧本身,无处不在,又不在任何地方。
像是在黑暗中,像是在未知处,又永远找不到,她不存在具体的形体,没办法直接应对,调查员也没办法泼洒自己的热血。
不过没有关系,恐惧并不那么影响他们选择自我牺牲。
寻知,他是异调局精英调查员中一员,服用过五次魔药,经历过许多次巨大危机。
这次,到这里来,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知道自己的牺牲或许都没什么价值,但还是选择尽量多增添一点可能性。
和异调局的选择一样。
在惊惧可能降临时,寻知调查员身前身周,就陷入了一片无光的幽暗。
原本处于他身周的战友,其他调查员身影都再看不到,
他低下头,望向自己的身躯,自己的身躯同样淹没在黑暗中,没有半点身影轮廓,只有看不到的漆黑。
像是在这儿一瞬间,他就失去了视力。
然后,他听到周围漆黑中,有同为调查员其他人恐惧,而凄厉的惨叫,似乎受到严重的伤害,控制不住的痛苦哀嚎。
他试图向前,但都感知不到自己是否有在挪动,周围始终是黑暗。
然后……周围持续的痛苦哀声,惨叫声,逐渐停了下来,
当最后一声有些凄厉的喊声平息,整个黑暗的世界,变得死寂而无声,
整个世界,似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所有调查员都已经牺牲了,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他们失败了……整个过程中,恐惧不受他控制的在他脑海中滋生,
‘他们已经失败’的判断,蛮横地挤压着他脑海中其他认知。
而他自己,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之前服用几次魔药带来的能力仿佛都被剥夺了,
他身躯本身的力量也像是被剥夺了。
他仿佛陷在一个永远难以醒来的梦魔中,自己身躯就像是瘫痪了难以挪动,只能面对步步逼近的恐怖,
就像是他回到了幼小的时候,独自一人,站在一个漆黑而陌生的地方,手上还什么都没有,任何一个危险冒出来,都能轻易击溃他。
“调查员……”
他试图细声念着自己的使命,对抗着无孔不入的恐惧,
但却感觉不到自己嘴的存在,循着惯性仿佛说了话,但却没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仿佛失去了自己的存在。
而在他的意识这种挣扎中,近处的黑暗中,终于有了些变化,
他看到,他熟悉的战友,另外几位精英调查员神情警惕,戒备地朝着这边靠拢,
似乎是看到他了,松了口气,然后朝他这边汇聚了过来。
“寻知,情况还好吧。的确恐惧在不停的滋生,我现在好像没往前挪一步,都是在楼梯上,楼顶边缘踩空了……”
他最熟悉的调查员朝他这侧走了过来,眼里还不时流露出一些恐惧,勉强笑着,对他说道。
但紧跟着,这位调查员神情骤变,一把拦住了其他靠过来的精英调查员,
“都别动,他反应不对,他不是寻知,他是个蜃怪!”
他最熟悉的那位调查员,此刻脸色带着一些戒备和恐惧,望着他,
其他人也停了下来,将他包围在其中。
寻知忍不住低下了头,他望向自己的身躯,
却看到先前还融入在黑暗中的身躯,此刻正在涣散,崩解,
他在这一瞬间竟试图解释,但喉咙里依旧没有任何声音能发出。
他看到周围熟悉的调查员已经戒备着准备出手。
蜃怪是曾经他处理过的一个特殊怪物,它大概和谎言与欺骗的力量有关,
当时,它混在了他们队伍中,欺骗了他们的认知。
而关键的是,蜃怪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虚假的存在。
即便此刻,他依旧记得当时,蜃怪身躯崩解时,眼里的恐惧和痛苦。
那他,也是假的吗?
他身躯仿佛不受控制的,寸寸崩解,
然后回到了先前感知到的状态,
他好像消散了,却又能看到那几张熟悉的面孔,
那几位熟悉面孔的身影,在他身躯崩解过后,脸上收起了戒备,
然后互相望着,笑了起来。
“走吧,去找下一个……”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古怪而诡异的笑容,他们说着。
寻知调查员脑海中,认知中,恐惧像是在无限的滋生。
他从来不恐惧牺牲和死亡,于是他看到自己变成了怪物,
于是他听到了其他调查员的全部牺牲,听到仿佛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再仿佛看到了,整个城市,整个世界的人都在哀嚎,恐惧,死亡。
他们在痛恨他们,在咒骂他们,在哀求着他们。
这些好像在告诉他们,他们做错了,他们坚守的使命也是错误的。
如果不是他们,就不会这样。
你有珍惜的东西,那珍惜的东西就破灭了,
你有坚持的东西,那坚持的东西就错了。
最根源,最深的恐惧,不断从心底发散。
不过,
没关系。
“杀……杀!杀杀杀!”
感觉不到身躯,没有任何声音传到耳边。
寻知调查员依旧循着惯性,发出了这样坚定的吼声。
“做一个调查员……我愿意牺牲,我愿意死亡。”
“我愿意承受最深的恐惧,我愿意接受最大的侮辱,我愿意承受一切痛苦……”
寻知调查员再念着他自己听不到的,在调查员中流传的誓词。
“我愿意放弃我的生命,我愿意放弃我的存在,我愿意放弃我的尊严……”
“我可以改变我的信念,我可以抛弃我的认知,我可以不是我。”
“我不需要荣誉,我不需要认同……”
“做对的事情,做错的事情!”
“杀!杀!杀!”
不仅是寻知调查员,
以更宏大的视角,此刻,这里所有的调查员都面对着最深的恐惧,
有调查员看到他的父亲杀死了母亲,
有调查员看到,他们正在做错的事情,带来了灾难。
有调查员发现自己变成了怪物,有调查员发现自己坚持的使命是错误的。
无数恐惧在他们心中滋生。
不过……即便是我不再是我,即便是面临最深的恐惧,
一位位异调局精英调查员,依旧选择了和寻知调查员同样的做法。
即便无法直接应对恐惧,那就直面认知中,眼前的恐惧,
去用尽一切,对抗惊惧的影响,哪怕没有意义,哪怕微不足道。
哪怕他们互相听不到声音,但带着愤怒的吼声,依旧在这广大的地域响彻。
而这同时,
掌握着言灵能力,身躯概念化的卯兔调查员,
无畏的声音再次传遍整片地域。
而其他一众高级调查员,也如精英调查员,对抗着不断出现的恐惧,
同时,各自竭力行驶着自己的能力,覆盖广大的区域,用以抵抗范围内存在的恐惧。
“我等,大无畏!”
卯兔高亢的声音再次响起,
遍地落满了‘炙热与火焰’能力带来的火光,驱散周围的黑暗。
广大范围内肆虐的风,被寅虎拼命止住。
“杀!”
一种精英调查员的喊杀声仿佛刺破恐惧。
无数调查员无畏的勇气,必将撕破恐惧的阴影。
而作为异调局依仗,对抗惊惧降临的主力,
那位全知的她,终于也再用了变化。
……
原本那枯萎的花圃里,那些死气沉沉的花在惊惧降临时,
也如同恐惧般颤抖着。
此刻,却是骤然止住。
然后那些已经干枯的花,像是受到刺激,再妖艳的生长。
同时无数眼珠,触手的东西从那些妖艳的花瓣上,茎叶上冒了出来,
然后如同灌满了的水杯一样,不断往外溢出,散落了一地,
黑暗中,
全知的她,依旧抬着头,似乎直视着恐惧,似乎是窥视着黑暗,
如同先前看着花圃里的花。
她依旧没什么动作。
而就在花圃外围,更外围的异调局高级调查员,精英调查员最先受到了影响。
原本不自觉发散着内心深处恐惧的一个个调查员,
此刻脑海中却突兀地冒出来一些杂乱,毫无关系而磅礴的信息,或者知识,
有些信息远远超出调查员的理解,不少调查员此刻的身躯都忍不住有些异变。
但在这儿庞杂信息的冲刷中,对认知的挤压下,反而让一位位调查员的理智,意识,从先前的恐惧中抽离出来一些。
“好像是成功了……”
寅虎调查员说了句,
然后低声祈祷着的声音响起,
“主,您是智慧的根源,您是真理的化身……”
“祈求您的恩赐,祈求您给予卑微信徒于智慧。”
按着先前的计划,从恐惧中清醒过来的一位位精英调查员,也同样默念着。
在她的康慨中,磅礴的信息,压过了未知中的恐惧。
那磅礴的知识,信息,真理,挤压着每一个调查员的认知。
不过,这种过程对每一个精英调查员来说,依旧痛苦。
无数杂乱,毫无关联,毫无逻辑,庞杂的信息,要将他们的意识冲散,
他们只是在恐惧与智慧中,未知与已知的夹缝中,艰难保持着自己的意识。
……
依旧是近安市,此刻。
那栋楼顶,有人在漆黑中,暴雨中抬起了头。
他除了恐惧,还有了疑惑,
到底是哪来这么多雨,这里哪有这么多雨下?
是把哪里的海洋搬到了这片天空上吗?
可是听说海边还在发海啸?
是把那些干旱地方的水都搬到这儿来了吗?
而在这种疑惑中,他脑海中莫名涌现出许多种可能,
这些都是信息,偶尔,还不受控制地,思维发散到其他地方。
最后,他只是想,
老天爷!
你真得要亡了我们吗?
然后!
没由来的,他心底多了些愤怒,
对这暴雨的愤怒,对其他人那种戒备而古怪目光的烦躁,然后也是愤怒,
这种愤怒由心底起,一下冲上了脑子,
“玛德!”
这人骂了一声,愤怒和那疑惑冲散了此刻的恐惧,
也打破了这楼上原本的死寂。
有人终于舍得按开了灯,有人细声说起了话,同样愤怒。
这同样是降临的惊惧和那全知的她,权柄斗争的表现。
人在思考中恐惧,
人又再思考中失去恐惧,
又再愤怒中,压过恐惧。
“……我算了下,咱们的粮食节约一点吃,不说吃饱。”
“保持在不饿死的话,能够咱们坚持一周……这一周,怎么都该有人来救咱们了吧?”
有人说。
“诶……救命……有没有人救命啊,老太太心脏病发了……”
“有没有药啊……我是医生,我看看……”
智慧与恐惧斗争着。
而紧跟着,
在恐惧被智慧与愤怒暂时压倒的时候,
‘永眠与梦境’也开始降临了。
“……菩萨保佑啊,别下雨了。真得别在下了。”
人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又再祈祷着。
即便是不向神祈祷的人,也在期待着,
期待着灾难和恐惧过去,期待着一个美好的世界。
“玛德……我还是个老师呢……这天灾,我他么都去不了学校了……”
“嘿,我还是个做游戏的,玛德,我们公司游戏都要上线了……也不知道服务器有没有被淹……”
同样不止是这儿,更广大的范围,变化同样是在发生。
……
靠近着陇南山脉另一侧,
那荒芜的田地里,那老人从面对那无穷无尽,铺天盖地蝗虫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看着大量蝗虫又再落在他刚种下种子的田地里,看着那些种子也被这些该死的虫子吞噬,
他忘记了恐惧,愤怒了。
愤怒给了他勇气,
他拿起了自己的锄头,句着腰,朝着天上密密麻麻的蝗虫砸着,
朝着地面上覆盖着的一层层虫子砸着,
虽然一切动作对于那无穷无尽的虫子微不足道,
虽然已经有虫子在他身上啄食他身上的皮肉,
但疼痛和几乎不起作用的动作,只是让他更愤怒。
“你们这些天杀的虫子,来啊!”
“来啊!反正地里收成也没了!什么都没了!我跟你拼了!”
“我砸死你们,砸死你们!我这条老命和你们拼了!”
老人用尽浑身力气,将砸到的每一个蝗虫,虫子都砸成烂泥,
每一个落在他身上的蝗虫,他都一把把扯下来,在手里捏死,
即便他力气越来越小,都没有失去愤怒。
只不过,
逐渐的,他还是有些悲怅地喊道,
“菩萨啊,老天爷啊……你把这些该死的东西给收走吧!”
他也期待着,一个美好的,没有灾难的世界。
隐约的,他似乎也在呼唤着,某个未知的存在降临。
……
“求菩萨保佑啊……”
“求老天爷保佑啊……别下雨了……”
“别涨洪水了……别再冷下去了。”
“求老天爷你别再降下这些灾难了啊……”
“嘿……在灾难来之前,我都没想过会现在这样……现在想想,之前都还不错了。”
此时此刻,
无数地方,无数人,都在恐惧与愤怒中,
悲伤的思考中,祈愿着,曾经秩序而平和的世界回来。
他们需要,需要一个美好,而没有灾难的世界。
他们心里有这样一个梦存在,一个没有恐惧和灾难的美梦。
于是,
在无数期盼,祈祷,祈愿中。
永眠与梦境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