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还未落下,一道黑红的血气,从他的剩余躯体之内溢散出来,如一件羽衣,将他的身躯包裹,隐约构成了他长袍上纹绣着的梼杌凶兽的模样。
黑无常的身躯,突然膨胀了起来。
原本被斩断的四肢,被粗壮的兽爪所取代。
他的头颅上,生长出了两只弯曲的长角。
原本被斩为人棍的躯体,几乎在一瞬间就变为了他们所崇拜的那只凶兽的模样。
李盈缺斩向他脖子的一刀,没有造成丝毫伤害。
被赤红血气包裹的半人妖兽,在体型膨胀了几倍后,咆哮着再度站起!
李盈缺只觉得有一只手,将他的心脏攥紧了。
早在他作为一个沙海猎人活动时,就曾听说过:梼杌宗宗主把妖兽梼杌的力量,分成了许多小块,给予了所有宗内的高级弟子。
黑无常强行让体内的梼杌妖力爆发,再度让自己的性命延续!
但现在灵枢已经用完了全部解数,他自己的身体也已经油尽灯枯,再不可能继续战斗下去了。
李盈缺只觉得一阵绝望。
一阵浑厚至极的嗓音响彻了清飚大道。
“黑崽子,你爷爷我还活着呢,轮不到你撒野。”
随着那道浑厚嗓音响起的,是一阵悠长的狼嚎。
李盈缺的视角边缘,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一只长度十米有余的雪白色巨狼,在他的身边一闪而过。
白狼张开巨口,一口咬住黑无常妖化的躯体,骨骼与筋肉断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巨狼甩动脑袋,黑无常妖化的躯体如一枚炮弹般冲天而起。
在看到那匹白色巨狼的一瞬间,在场的大量穹璃司锦衣一齐欢呼了起来。
“大公子爷到了!”
一个黑影御空飞行,飞闪到了黑无常的身躯旁。
那人影挥舞着一件庞大的器物,向着黑无常凌空一击——
那具雄壮无比的妖化身躯被拦腰斩成两半,如一块破布一样掉在了地上。
“轰隆——”
白无常那具将要妖化却又没有妖化完全的身体被斩成两块后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那一斩将他的一切都摧垮了,这一砸更是将他周身骨骼筋肉全部砸的稀碎,软烂在了地上,仿佛一只过度烂熟后摔在地上烂掉的柿子。
甚至连他脸上的那只黑无常面具,都出现了密集的裂纹,只能勉强挂在脸上。
白毛巨狼迈着沉稳的步子从李盈缺身边走过,伸出一只巨大的狼爪,将黑无常的上半边身子按住,似乎是在防止他继续暴起。
但这已经是多此一举了。
那人影在将黑无常一分为二后,没有被地心引力牵引着掉到地上,而是双脚凌空踏虚,御风而行,轻轻地落在了白狼的身旁。
那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巨汉,足有两米二三,再加上雄壮如山峰般的肌肉块,就算是已经很高大的白无常站在他的面前恐怕也显得瘦弱了。
雄壮无比的躯体上,披着一件折射着金甲麒麟昂首咆哮,斩开大海的飞鱼袍。
钢铁般的后背上,背着一柄长度更超过他身高的无锋巨剑。
说那是一柄剑,倒不如说是一块长条状的金属块,完全是一件钝器。
李盈缺知道这个人,准确来说,是原主知道这个人。
重明十三位公子,序号排位第一位,被称为大公子的尉迟濯。
重明明面上的武道巅峰之人,所有重明武夫都绝对无法逾越的高山,仅有一人的十一重楼武夫。
他是十三位公子之中极少数的曾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人,虽然在出镜的时候,他用的是另一套身份。
作为武器的无锋巨剑,和作为他唯一的朋友,从沙海之中带回来的巨型白狼妖,都是他最鲜明的象征。
虽然劫后余生的感觉让李盈缺的身体和精神都瞬间放松了下来,但刚刚眼前发生的那一幕仍旧让他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公子……仅仅是随手的一击,就将让自己拼尽全力,甚至灵枢耗费掉了那一丝仙人魂魄都打不死的黑无常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就算是公子,也实在太过恐怖了。
李盈缺曾正面面对过六公子,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六公子给他的感觉是“神鬼莫测”。
但眼前的大公子则不同——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是如万丈高山,千里河川直奔面门而来的绝对压迫感,哪怕他的气场不是对着自己来的,依旧让人觉得难以呼吸。
看着大公子身上的麒麟袍,李盈缺的脑子里浮现出灵枢提供的重明数据库信息:
十二位公子的飞鱼袍虽然都叫麒麟袍,但每人的绘案都是由著名画师以古法勾勒的。
这麒麟断海之图,实在是太符合他的气场了。
他伸出一只宽厚的大手扶住李盈缺的胳膊,李盈缺只觉得有一股暖流,注入了自己内力透支几近衰竭的经脉之中。
“我们又见面了。”
李盈缺苦笑道:
“我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大公子?”
尉迟濯笑骂道:
“小兔崽子,怎么比我这个老头子还健忘?昨天在审判庭上,你以大隔离罩为威胁,逼我们后退一步,今天就不记得了?”
虽然大公子自称老头,但实际上他的面庞看上去撑死三十五岁,四四方方的脸,五官端正。
“哦……想起来了……”
尉迟濯轻笑一下。
“呵,我原本以为你就是一个投机取巧的小人,没想到啊,原来身上有这种能耐,能让我后退一步的人,果然不是池中之物。”
李盈缺皱眉。
“你这么说,是早就到了,但是没有出手一直在看?”
“没错,从你开始砍阴鬼开始……哦不对,是从你在操练场和小连山开打开始,我就在看了。”
大公子拍了拍他肩膀,走向黑无常的尸身。
“等一下我在和你说。”
巨狼抬起按在黑无常上半身上的狼爪,为他让出一个身位,他便在黑无常的脑袋旁蹲下,伸出手来敲了敲他脸上的那只无常面具。
“黑狗崽子,好久不见啊,上次你撞见你爷爷可是四十年前了——我倒要问问你,这次你打算怎么跑?”
黑无常面具下的喉咙发出了一阵呼噜噜的声音,仔细听来,才听出原来是在笑。
“大……公子爷,我们又见面了,我本来……没想和你见面……你们重明……现在连一个猿袍……都厉害到了这种程度么……嗬嗬……”
尉迟濯拍了拍他的脑壳。
“别废话,我也不想看见你,我在问你——这次你打算怎么跑?”
“这次……嗬嗬,和上次一样。”
黑无常脑袋一歪,彻底失去了生命力。
大公子在听到“和上次一样”几个字后,雄壮无比的身躯抖动了一下,一串重明脏话脱口而出,伸出手来去摘下那只黑无常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