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宫端坐于玄武城的正中心,端坐于高高架起,取意于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星宿数相加之意的一百零八级汉白玉石阶之上。
飞檐片瓦之上,重明鸟的雕塑展翼而起。
这是重明最核心的政治区域,是重明的心脏。
如一只盘起身躯的长龙,永远地盘踞在它的龙台之上,不会让出王座一分一毫。
有一个魁梧如山的身影端然立于台阶的最上,身背重剑,背靠着一只毛色纯白的巨狼,呼吸之间,有吞日摘月之气。
在他的背后,数不胜数的穹璃司锦衣正对他们这群正在拾阶而上者冷眼观望。
走在那一百零八级台阶上,身肩重任的单云浊百感交集。
他用手臂夹着资料夹,在冬日的凌冽寒风之中,呼出一股白气,攀登阶梯的双腿一阵僵硬。
他的脑海之中,回忆如潮水翻涌,带起一片波澜。
他很喜欢哑光蓝黑,身上的复古长衫浆洗多次也未曾脱下,哪怕略有褪色,他也不在乎。
因为他的出身很普通。
没有雄厚的财力支撑,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他显得有点扣扣搜搜,总是在计较钱的问题。
实际上,相比于看着自己的钱袋子,他更希望仰起脑袋去看那星空,再调上一盘符合他审美的墨,拿起笔于纸上勾描他心中的图景。
他毕业于重明大学美术系,原本的希望是成为一位艺术家。
他很想通过联邦内部的“科举”测验,进入政府内部工作。
他希望能真正地改善那些缺乏资产和阶级地位的,那些真正的贫苦人民的生活。
他想把这个扣在罩子之下的世界,变成一个更好一些的地方。
但天不遂人愿,两年下来他连最基础的部门也没能被入取。
负责选拔人才的明鉴官们一听这些“稚气”的想法就连连摇头。
原本支持他的父母在巨大的开销下也开始威胁,断绝了他的资金供应。
走投无路的他,漫无目的的在租住的冷清街道转悠,在那个清冷的下午,无意间闯进了一间温暖的咖啡馆。
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位少女。
她虽然年纪很轻,但却是那间咖啡馆的主人。
在这穷极物欲的世界,她也是为数不多能够静下心来欣赏他的画作的人。
走出咖啡馆,回到狭小的公寓,他定了定神,决定再拼最后一次……
一边打零工,一边练习绘画与写作,还要兼顾联邦章程与政府条令。
他对此已经轻车熟路每次笔试他都是高分出线,但在记忆仪口试却无一例外的被拒之门外。
他始终不想放弃理想,沦为被政府控制的宣传机器和捞钱机器。
可这最后一次,终于还是在hr的叹气之中失败了。
他胡乱的将记忆仪探针往边上一甩,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
兜里仅剩的一枚通宝和一枚半两钱一大一小,仿若在嘲笑梦想与现实的差距。
叹息一声,走进咖啡馆,门口铜铃叮当,映出熟悉的微笑。
几次过来都没见的少女终于出现在柜台后面,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在这里,这微笑可能是最后的回忆了……他苦笑着想。
一枚通宝换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纯咖啡。
拿着咖啡坐在窗边,让苦涩的汁液顺着喉咙滚下。
他决定接受现实,回家务工。
起身欲走,他想起了什么,转而坐下。
左掏右掏,他急切的寻找着什么……
突然,他停下了动作,从里怀掏出一张不大的白纸,同时拿起了他的笔。
约莫半个钟头,他满意的起身,快步踱了出去。
白色的薄片纸上,用全彩绘制了咖啡馆的外景,能看到里面喝咖啡的人们脸上的宁静的笑容。
下面小小的署名后面写着——付给微笑。
…………
几天后,他登上了开往家乡的轨道列车。
半两钱连站票都买不到——他挤在一堆货物中间。
货车缓缓开动,空间连同他对此地的记忆一起,扯断。
突然,舱门被人大力拽开,一个大汉推开货物挤了进来。
狂风,夹杂着舱门吱吱呀呀的呻吟,立时将他的忧郁转变成了恐惧。
“不好意思来晚了,今天小姐交代的事有点多……”
他一脸抱歉的搔搔头,经过改造的魁梧臂膀连连舞动,吓得他连后退。
“嗯……你是叫单……单什么来着……”
“在下……单云浊。阁下有何贵干?”
他看着大汉头上的黑色斗笠和漆黑长袍强自镇定。
“哦,对对对对,我没记清不好意思,刚就瞟了一眼……”
大汉又是一阵嘿嘿嘿的笑。
“总之呢,我们小姐给你安排了个活,虽然不是画画,但当个文书会计也还行,你觉得呢?”
“啊,怎么……”
我们小姐是谁?
文书会计又是干什么的?
如此奇怪的要求,他不能答应。
“别嗯嗯啊啊的了,老爷们就说是还是不是,哎呀,怎么还愣着呢?不说话就当默认了,好好好。那就行,走你!”
大汉用改造手臂抄起还没捋顺思路的单云浊,无视了他的大呼小叫,直接往货仓外面的空气快艇上一撇,再纵身一跃,飞驰而去……
他软作一滩,被大汉沙包大的拳头抵住腰,强行维持着身形,再被塞到椅子上做好。
“不好意思,冒昧的把你请过来,在几次科举的记录中,你的经营、管理、艺术能力都是甲等。”
“只是思想方面,嗯……”
他这才知道那位拥有一间咖啡馆,并以亲自充当服务生为爱好的少女,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这次坐在她的面前,他不敢抬起头来。
名为奥莉薇拉的少女没有对他说出“幼稚”那两个字。
对她的宽宏,他很感激。
“大才不该小用,是吧?”
他伸出手臂,撑起自己的身体。
“我接受,毕竟我已经走投无路,而贵司给出的条件已然十分优厚……而且,能看出这位大人也……跟我有相似之处。”
少女拿出了那张绘有咖啡馆的薄片,翻转一下——
上面印着“重明联邦科举准考证兼检测记录表”。
她笑得很温柔,让人联想起上千年前的人们会使用的那种烧灯丝的灯泡散发出的暖光。
“是的,不只是你,在我手下——不,我不喜欢这种说法,是和我合作的每一位,都或多或少地与我有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