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恪守着主子临死前的命令。
白无常在死后也遵守了他自己的承诺。
“呼……”
他如释重负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结束了,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在确认了奥莉薇拉的安全后,心理上的放松导致李盈缺的身体彻底无法保持紧张,瘫倒在了雪地上。
躺在冰凉的雪上,他只觉得那一轮明亮却虚假的月距离自己的脸格外的近。
在他倒下的那一刻,许多脚步声在雪地上一同响起,他们在向着自己涌来。
但……
他突然看到了一个圆圆的,如同鱼缸一样的面罩,在他的面庞上空挡住了月光!
那个面罩上还显示着一个看起来很开心的颜文字。
“(?`???′?)”
他的声音传入耳朵之内。
“真没想到,撞上了白无常,我还以为这回你是结结实实去做冤死鬼了……你他娘的竟然杀了白无常?”
碎玉!
碎玉?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看到那个闪亮着颜文字表情的球形面罩时,李盈缺心中的惊讶和惊吓,全然不输于在芦苇荡之中看到白无常时的程度。
极度的震惊让他在短时间内忽略了从躯体内部涌出来的虚脱感,也忘了起身,平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是老季看错了么……
不,老季说的是“他的身躯被炸的连一个渣都不剩了”,他有这样清楚的描述,应该不是看错了。
老季说谎了吗?不……那也不可能,按照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在这种万分关键的时刻说谎,更别提这种谎言毫无意义。
那这个人是谁——
“你……碎玉不是应该已经死了么?你是谁?你为什么要……伪装成碎玉的样子?”
李盈缺的嗓音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一股恐惧感和凉意顺着脊背一路上行,全身剩余的每一根生物神经都在颤抖。
“碎玉”面罩上的颜文字变得尴尬了起来。
“(′,,???,,`)”
“哦……你知道了?确实啊,你的同僚应该会给你报信的。”
李盈缺拼尽仅剩的最后一丝力量,用黑伞撑起自己的身体,冷眼看向“碎玉”的球形面罩。
“说清楚,不然……”
奥莉薇拉呆呆地看着突然改变了态度,对着“碎玉”剑拔弩张的李盈缺。
“盈缺先生……这是碎玉先生啊,他不是帮我们撤退的恩人么,这是怎么了……”
哦,对了,在老季发来“碎玉已死”的讯息时,大小姐还在沉睡,她并不知道“碎玉已经死了”这件事。
“碎玉”伸出手来向着李盈缺的肩膀搂过来,他警惕地想要躲过这一下,但“碎玉”的速度快到令人发指,让他根本无法成功躲过去。
他将面罩凑到李盈缺的耳边,轻声说道:
“兄弟,冤死鬼,别慌,是我,我是碎玉,不是假扮的,冒充的或者类似的什么什么,看在我帮你脱困的份上,别让更多人知道这事儿了,好吧?”
他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李盈缺腰间挂着的淡雨佩。
玻璃鱼缸面罩之内,传来了一阵嘿嘿的笑声。
“我已经提前设定好了,你只要将手指头按在金属的那一侧,就能录入生物识别信息,再次将手按住玉一侧,注入内力,就能将想要装入的东西放入。”
“嗯?”
李盈缺的记忆对他的这句话产生了反应。
这是在他与碎玉对饮时,他将淡雨佩送给自己时说的话。
他能把这句话复述出来,就应该代表了他正是碎玉本人。
但……哪怕是联邦练气士之中的佼佼者,也绝对没有能“死而复生”的道理啊……
“你是怎么做到的?”
碎玉苦笑道:
“人啊,或多或少,都是有点小秘密的,等到我能说的时候,能让你知道的时候,也就代表着到了我需要你帮我的时候,到了你还我人情的时候。”
他抬起手来想要拍拍李盈缺的左侧肩膀,却尴尬地发觉他的左肩已经被白无常斩掉了,肩膀处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拍到。
李盈缺还是想不明白。
“好……吧,那就这样。”
“哈哈……你已经把问题解决的差不多了,我也差不多该撤了,我们日后再聚,到时候你可得给我讲讲,怎么弄死的白无常。”
碎玉取下腰间一只疑似是由碳纤维材质制造的黑色葫芦,将葫芦向着脚下一丢。
那葫芦便瞬间扩大十余倍体积,他轻盈地一跃,跳上葫芦,那葫芦便拔地而起,带着他的身体向着空中飞去。
直到碎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重明的夜幕之下,李盈缺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碎玉为什么死了后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已经不是他刚刚能考虑的问题了。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碎玉,以自己现在这种胳膊腿都不全无法战斗,大小姐的安全又无法确保的情况下,绝不能和他再起冲突。
他能离开就是好事了,刚刚的死而复生究竟是怎么回事,日后再说。
极度的虚脱感和撕裂感从他的体内由内向外蔓延,刚刚的三道剑气是对身体和经脉的极大透支,灵枢所说的代价,他已经体会到了。
七窍在极速流血,剩余的生物器官与组织都在一同发出哀鸣。
刚刚还有危机意识在支撑着他坚持下去,已经意识到危机解除后,神经与肾上腺素不再继续支撑肉体,他身体猛然一抖,瘫倒在地。
他还不忘伸出手去抓住自己的“战利品”——白无常的残躯,将其塞入淡雨佩的储物空间内。
这一战他丢掉了一条胳膊一条腿,那两条来自巽元魁机密实验室的原型义体,不可能修的好了。
要拿白无常的来用一下。
他还有一双自己在当下非常非常需要的义眼,而且根据灵枢的分析,那对义眼的规格相当高。
这一战对自己来说或许不亏。
很多镇煜司不认识的同僚围聚到他的身旁,七手八脚地将他的瘫倒在地上身体抬起。
“快,带上李先生,上飞行器!”
“小胡,你带人去,保证小姐安全,李先生这边情况还好,生命体征稳定,没有生命危险……”
“雷达显示我们附近没有梼杌邪宗成员,联邦军已经夺回主动权了,我们可以放心起飞!”
“让开让开,让我来……”
嘈杂的人声围绕在他的身旁,乱七八糟的。
最后一个嗓音很熟悉,好像是丹师英霜。
他只感到自己的眼皮很沉重,难以睁开。
“喂,喂,大傻帽,你还好吗?意识还清醒吗?”
自己的脸被用力拍了两下。
“嗯,我还醒着……”
李盈缺用尽浑身力气,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他被抬到了飞行器内部一张临时手术床上,一只医疗微型臂正在自动摘除他体内残留的金属碎片,弹片等残留物。
随着一阵轰鸣的旋翼震动声,飞行器离开了那落雪的芦苇荡,向着人工河的另一侧飞去。
英霜秀眉紧皱,看着他的身体。
“哦,还能睁开眼睛,还有清醒意识。”
“英霜小姐,盈缺先生他没事么……”
“没事没事,小姐你放心,有我在,掉一条胳膊一条腿都不是个事儿,只要他的大脑没烂掉,就都能给他整好喽!”
“先来一剂清脉梳血丹!”
她干净利落地取出一直注射器,扎在李盈缺的脖子肌肉处,将她的各种颜色各种计量的“丹药”注入其中。
李盈缺将脑袋转向她。
“丹师……帮我一个忙……”
英霜小姐手上的活没有停滞半分,横了他一眼。
“先别说话,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
“不……听我说,你知道吧,我们现在……时间不多。”
“……”
丹师的表情瞬间凝滞了。
镇煜司现在正在司法裁决的暂停期内,时间很短,她也是知道的。
现在的确是不能浪费的时机。
“你说,你想让我干什么?”
李盈缺嘿嘿一笑。
“我记得……你以前是干过给别人拆装义体的活儿,是吧?现在也能干吧?”
她略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
“哼!本小姐堂堂的丹鼎传人,内外兼修的天才丹师,拆装个义体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要不是我当时实在是穷得快没饭吃了,我才不干呢。”
她又给李盈缺扎了一针后,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
“你是说叫我给你装胳膊和腿?不行不行,我只能给你装个现成的,你的这些玩意我是不会修的……”
“呵……我没让你修,这就有现成的。”
李盈缺动了一下右臂,拂过淡雨佩,将白无常惨败的躯体甩了出来。
白无常的剩余部件掉在飞行器的地面金属板上,发出了清亮的金属撞击声。
机舱内的所有人在见到那具残躯之时皆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再向后倒退两步。
“不用害怕,没有什么阴气残余……丹师,你记着,我估计马上就要昏迷,在我昏迷期间,把白无常的双眼,左臂,还有右腿……帮我装上,谢谢了,安装费我会给的……”
英霜横眉倒竖。
“你疯了?!就算是普通的义体,在安装前也要经过仔细的免疫抑制处理和神经压力缓解……更别提练气士的高端义体!”
她的舌头化作机关枪,喋喋不休道:
”更别提你竟然想装白无常的东西?!就算你的神经系统金刚不坏,光是里面残留的阴气残留,就能要你的命!”
如果是正常的情况,丹师说的一点没错,普通人想装白无常的义体,简直是找死。
但他不一样。
李盈缺向她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你想想……我现在的义体强度只会更高,我现在没事,就代表装了他的也会没事,我心里有数,你就帮我装就好了……”
“不行!再怎么说都不行!你别忘了你身上还有辐射病的……”
奥莉薇拉悄悄地从椅子上站起,走到丹师的身旁。
“英霜小姐,盈缺先生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我知道他不是冒失无谋的人,既然他坚定的这么要求,那就帮他一把,好么?”
丹师的目光在奥莉薇拉和李盈缺之间转了几次,沉默了半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看在小姐的份上……那好吧,装是可以给你装,要是有什么后果可别怨我,还有,装白无常的义体我瘆得慌,你得出平常的五倍价!”
“什么……?!你个……咳咳……奸商!”
李盈缺气得嘴角又多吐出一口血。
奥莉薇拉连忙劝道:
“盈缺先生没关系的,你的安装费和治疗费全都由我来出,先放心休息吧。”
听到丹师答应了帮忙安装,李盈缺才能放心地任由眩晕感将他包裹住,坠入昏迷的浓雾里,任由意识离开他的大脑。
“啊!盈缺先生怎么了……”
“没事的小姐,这傻帽只是因为持续厮杀的消耗过大,睡着了而已,小姐你自己也得好好休息一下,我给你先调一剂丹药……”
少女轻呼一口气,坐回到椅子上,抱着她那被血浸透的黑毛帽,缓缓摇了摇头。
“我没事的,英霜小姐,非常感谢你,如果有余力的话,还是优先为镇煜司的大家治伤吧。”
丹师没再强求,将几个实体胶囊递进少女的小手里。
她扫了手术台旁的白无常残躯一眼,咽了咽口水。
……
他隐隐约约听到了流水声,稀里哗啦连续不断,听起来很是舒适。
不仅能听见,还能感受到水流流过身体的清冷感。
李盈缺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水流清澈的水塘,几片翠绿的荷叶和粉红的荷花绽放于水上。
一道飞湍的瀑流,正从自己背后靠着的崖壁上一路浇下来,浇在自己的脑袋上,刚刚感受到的水流,恐怕就是这道瀑流。
自己的屁股底下坐着一块圆滚滚滑溜溜的石头,稍微动一下,就要从石头上滑下来。
他一不注意,身体失去了平衡,咕咚一声砸在了水塘里。
是熟悉的瀑布,熟悉的水塘。
好像每次失去意识都会来到这里?这是灵枢为了保护他设置的保护机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