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戛玉锵金

齐蕊卿合眼靠在榻上，她可用的人手还是太少了，原先的一等丫鬟是白芍和白檀，白芍管着她的衣衫首饰，白檀理着她的洗漱起居。

二等丫鬟是红蕉和宝绿，红蕉管着外屋的茶水糕点，宝绿负责打帘子迎客，现在白芍被她安排了“好去处”，宝绿也被她派去了前院，丫鬟的名额都空置了。

白檀年岁最大，上一世她及笄之后，白檀就被廖姨娘做主，随意配了个管事的儿子，听说是个瘸腿的，日子过得很不好。

红蕉是奶娘全嬷嬷的女儿，三房败落，全嬷嬷接管了母亲留给她的嫁妆，后来就莫名其妙的被人举报说犯了贪墨，全嬷嬷被暴打一顿赶到庄子上，没过几天就去世了。

红蕉性子冲动易怒，没过多久也因为冲撞了客人，被赵嬷嬷发卖了出去，母亲留下的嫁妆就被庞氏和廖姨娘双双接管。

倒是宝绿一直随着她去了东宫，只是这丫头忠心毋庸置疑，但到底胆子太小，经不住事儿，太子事败后，东宫几乎血流成河，宝绿受了刺激，进了诏狱没几天就被人抬出去了。

说起来，上一世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各个都没什么好结局，这一世她绝不想重蹈覆辙，宝绿胆子小，她逼不得，只有一步步给她信任，帮助她尽快地成长起来。

红蕉虽性子冲动，但到底从小被全嬷嬷耳提面命，做事粗中有细，替了白芍一等丫鬟的差事，管衣衫首饰再合适不过。

白檀虽不讨巧，心底倒是明镜高悬，亮堂得很，遇事一点就通，不是个拖后腿的。

二等丫鬟的名额还空置着，得赶紧选好，若是等着庞氏或戴氏来塞人，可就大大不妙了。

齐蕊卿坐起身子，唤了红蕉吩咐她将晴芝院的大小丫鬟都叫进来，暂时只有从这些人里面选了。

七八个丫鬟满当当站了一屋，齐蕊卿坐在上首，手中端着茶盏，白檀和红蕉一左一右侍立在旁。

这些丫鬟分别管着迎客、洒扫、厨房领膳、清洗用水等杂事，但多数都没进过主屋，一时形态各异。

有的低着头战战兢兢，有的搓着衣摆拘谨不已，有的偷眼瞧着屋里的摆设，有的倒是见过世面，显得还算镇静。

齐蕊卿的眸光随意往这些丫鬟面上一溜，心中多多少少有了底，将茶盏“咯嗒”往桌上一放，见底下人个个低眉敛息，才淡淡开口道：“白芍和宝绿的事，你们应该都听说了吧？我屋里空了两个二等丫鬟，你们谁想过来？”

丫鬟们相互对视几眼，各个蠢蠢欲动，齐蕊卿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伸手指了最中间那个脸蛋圆圆、看上去有几分机敏灵巧的丫鬟，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那丫鬟看上去也就七八岁左右，被点了名，也不慌张，笑嘻嘻地回道：“回小姐的话，我叫汤圆！”

汤圆？倒是和她的面相挺配！齐蕊卿看了一眼汤圆圆溜溜的体型，点点头，又指了站在后排的那个鹅蛋脸儿、看上去容色最佳的丫鬟，问道：“你呢？叫什么名儿？”

那丫鬟见齐蕊卿指过来，也有几分拘谨，咬了咬唇低声道：“回小姐，奴婢叫玉锵！”

玉锵？她就是玉锵？

齐蕊卿心中一震，目光惊异地打量了玉锵一眼，见她柳眉淡淡，杏眼桃腮，朱唇不点而红，虽是年岁未到，身量未开，但仍然容姿靓丽，颜色逼人。

前世她也听说过一个玉锵，记得大伯母庞氏曾站在大哥齐毓晖的晖羽院里，咬牙切齿、深恶痛绝地骂过一句：“鸣珂锵玉？一个低贱的丫鬟，配得上这般显贵的名儿吗？”

直到后来，齐毓晖耐心用尽想要用强逼迫时，被玉锵摸了砚台打破了脑袋，玉锵自知生还无望，把玉簪插进喉咙凄然自尽的时候，她才恍然明白：玉锵！玉锵！怕不是“鸣珂锵玉”，而是“戛玉锵金”的玉锵吧！

玉锵见齐蕊卿半晌无语，面色黯然地垂下头去，因着容貌，她明里暗里得遭受了不少嫌弃，即使读过书认得字，仍被当作粗使丫头一般使唤。

齐蕊卿回过神来，瞥见玉锵面上的黯然，心下明了，玉锵这样的容貌，夫人们不敢用，怕她勾引了丈夫，怕她带坏了儿子，小姐们不想用，怕容貌不如丫鬟，反成了丫鬟的陪衬，惹了笑话。

上一世家中生变后，她整日浑浑噩噩地待在房内，没注意过玉锵，想必玉锵长成之后，不小心遭了大哥齐毓晖的惦记，才有了那般悲惨的结局。

在这繁花似锦的侯府，能坚持本心，不受表象所惑，不愿自甘下贱，想必……也是个少有的清醒人吧！

齐蕊卿垂眸微微一叹，伸手指了指玉锵旁边身量颀长、脊背挺直的丫鬟，问道：“你叫什么？”

那个丫鬟面相普通，个头倒是比其他人要高出许多，微微弯了脊梁答道：“我叫甘遂！”

甘遂？甘姓？倒是有些少见！

齐蕊卿留下了刚刚问过名字的汤圆、玉锵、甘遂三人，摆摆手让其他人都下去，三人面上都带了喜色，齐齐跪在地上谢恩。

齐蕊卿将三人叫起，招手把汤圆叫到跟前，捏了捏她圆乎乎的脸颊，问道：“平日里都认识什么人？”

“汤圆认识好多人呢！荣庆院的宝蝶姐姐、茗香院的沉水姐姐、红竹姐姐、瑶水院的绿趣姐姐、凝雾院的夏桃姐姐、沁澜院的绯兰姐姐，还有妙姝院的梅樱姐姐、兰烟姐姐，好多好多呢！”

齐蕊卿听汤圆一口气说出许多个“姐姐”，心下好笑，刚才见几个大点的丫鬟对汤圆似有照顾，觉得她人缘似乎不错，想不到她还认识这么多人，真是意外之喜！

刮了刮汤圆得意翘起的鼻子，齐蕊卿笑道：“见你可爱，以后就留在我跟前吧，去找你红蕉姐姐要些瓜仁果子，分给你那些姐姐吃！”

见汤圆欢天喜地地去了，齐蕊卿把目光转向玉锵和甘遂两人，温声道：“以后你们两人，就是我跟前的二等丫鬟了！”

甘遂看着面上还算平静，玉锵却猛然抬头，眼里满是惊讶和感激，齐蕊卿知晓她心中所想，沉吟了片刻道：“好好做事！容貌本就天生，不必因此自弃，我相信你，一定配得上玉锵这个名字！”

玉锵听完，眼眶中已经蓄满了泪水，深深地跪匐在地，哽咽着说：“谢小姐！奴婢……必不会让您失望！”

齐蕊卿点点头，既然有不畏强权、敢于反抗的烈性，想必心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高洁，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是忘恩负义的背主之人！

示意白檀将玉锵扶起，齐蕊卿凝眸打量了甘遂一眼，见她身量如同劲松一般挺直，容色平淡，却莫名透着一股子英气。

“年岁几何？可习过武？”

甘遂惊讶地看了齐蕊卿一眼，想不到五小姐还有这般眼力，她以为已经够收敛了，谁知还是被看了出来，当下道：“十三岁，跟着父亲习过几年”。

“你父亲是？家中是何情况？”

甘遂下意识地抬头望了过去，见齐蕊卿面色温和，只是寻常问话，略一思索，谨慎道：“父亲已逝，如今跟着哥哥和母亲生活……”

齐蕊卿点点头，再未多问，全嬷嬷恰巧进了屋子，问明玉锵几人的情况之后，就带着她们下去了，到底是要进屋伺候的，少不得还要学些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