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指点生路

晴芝院门口，十来个丫鬟婆子将院门堵了个严严实实，身着一件靛青色撒花褙子的赵嬷嬷站在最前，朝院内大声喊道：“白芍，把门打开，好好去给夫人认个错，夫人菩萨心肠，不会怪罪你的。”

见院内半饷没传来声音，赵嬷嬷随手将散落的碎发抹到鬓后，往日里一丝不苟的人儿，经过半日的折腾，也显出几分狼狈来。

这个糟心的玩意儿，竟还知道躲到五小姐的晴芝院来，早知道之前在前院就狠狠打死算了，倒让这个小蹄子给逮着机会逃了。

赵嬷嬷目光阴狠地盯了从里上锁的院门一眼，面上一横，挥手指了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恨声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别怪我翻脸无情！”

院门上传来强烈有力的撞击，白芍咬着牙紧紧地从里顶着院门，随着撞击一次次传来，白芍的身躯也随着一前一后地顶来顶去。

只是身体每晃一下，白芍的心就往下沉落一分，虚弱的心神仿佛摇曳在惊涛骇浪上的一叶扁舟，不知何时就会绝望的翻船沉没。

不远处，晴芝院的大小丫鬟围着站了一排，盯着顶着院门的白芍，面上神色各异，因着顾忌到白芍握在手中的碎瓷片，此刻没有人敢上前。

院门摇摇晃晃，外面的两个婆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里面虽有插板挡着，却也几乎就要抵挡不住。

眼看着院门就要被撞开，白芍绝望地闭了闭眼，几乎就要放弃抵抗的时候，突然，撞击一下子停了下来，院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白芍精神一震，小心翼翼地扒着门缝向外看去，远处隐约的一个身影，不正是五小姐齐蕊卿？

全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丧失殆尽，白芍靠着门板缓缓地滑坐在了地上，无力地垂首，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

齐蕊卿定定地站在赵嬷嬷跟前，虽只是十岁的女孩儿，却莫名有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稳当持重和安妥稳健。

“不知是什么样的大事，值得大伯母出动赵嬷嬷这般的能人，来撞我晴芝院的院门？”

明明是轻轻柔柔的声音，落在赵嬷嬷耳中，却莫名觉得如刀似剑般锋利。

不由自主地躬了躬身，赵嬷嬷面色难看地开了口：“五小姐，那贱丫头的事儿，想必您也知晓，夫人那边正等着发落呢！”

“哦？大伯母要发落人，赵嬷嬷便有理由来撞我晴芝院的院门，若不是这院门还算结实，今日我的脸面已经踩在你的脚下了！”

赵嬷嬷身子一颤，不情不愿地弯腰谦恭道：“五小姐严重了，老奴不敢，只是还请五小姐念在夫人往日对您的关照，让那丫头出来！”

齐蕊卿面无表情地盯着灰蒙蒙的天色，淡淡地开口道：“赵嬷嬷请回吧！”

说罢抬腿就往院门跟前走，赵嬷嬷直起身子，连忙挡在了齐蕊卿面前，硬声道：“五小姐，不要让我等为难！”

齐蕊卿冷了脸，寒声道：“赵嬷嬷！我倒是不知，这晴芝院的主子，什么时候换了人？让开！大伯母那边，我自有交代！”

赵嬷嬷嘴角不屑地一撇，想不到五小姐对那白芍，倒是一片主仆情深，只是若是知道了白芍的真面目，不知这片情深还能维持多久？

知道有齐蕊卿护着白芍，凭她一个奴才是万万讨不着好的，赵嬷嬷不甘不愿地咽下心口的恶气，挥散了堵在院门口的丫鬟婆子，眼睁睁看了齐蕊卿进了院子。

“走！回茗香院！”

……

在白檀和玉锵的服侍下，齐蕊卿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坐在正中央的黄花梨雕花椅上，手里捧着个汝窑白瓷的茶碗，沉着眼皮静静地盯着地上的一处。

耳边是白芍呜呜咽咽的哭嚎，红蕉和甘遂一左一右警惕地护在齐蕊卿身边，提防着白芍不知礼数地扑过来，污了齐蕊卿新换的衣裳。

“你哭够了没有？我还要去荣庆院给祖母请安呢……”

白芍哽咽着止住了眼泪，曲着身子向前挪动了两步，见红蕉和甘遂虎视眈眈地盯住她，不甘不愿地停了下来：“小姐，求您救救奴婢吧！”

“救你？你叫我怎么救？”

齐蕊卿抬起眼皮，似是满目失望地看了一眼白芍：“本想过几日就求了母亲把你调换过来，谁知你却这般……现在整个侯府的人都说是你耽搁了大哥的春闱……”

白芍愕然抬头，心中闪过丝丝恐慌，昨夜大少爷齐毓晖歇在了书房，仍然唤了她过去服侍。

因着杏榜无名，又被大老爷挖苦讽刺，大少爷心中愤懑，拉着她在书房里狠狠折腾了一宿，往日在其他人起来做事前她就早早起来回了屋子，谁知昨夜太累，一不小心就睡熟了，直到书房的门被洒扫的小厮从外面打开……

消息传了开来，她以为只是和大少爷的情事被人撞破，谁知竟然有人将大少爷春闱落榜的事儿也安到了她的头上，简直是其心可诛！

齐蕊卿看了一眼红蕉，红蕉心领神会地开口道：“听说是晖羽院的桃夭姐姐最先捅到大夫人那里的，大夫人才动了怒呢！”

桃夭？

白芍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这个贱人，呸！前几日她去书房奉茶的时候，那桃夭分明也来看过大少爷，穿的妖妖娆娆、浓妆艳抹的，在书房里发了半天骚。

怪不得那日桃夭被大少爷赶走时，看她的眼神不对，原来在这等着呢！这个寡廉鲜耻的贱人！

白芍眸光中闪过丝丝恨意，怪道呢，消息传得那么快，大夫人身边的赵嬷嬷往日对她也和颜悦色，今日却直接领着十来个丫鬟婆子来了前院，要不是宝绿提前给她通了信……

“小姐，一定是桃夭那个贱人在出口诬陷，小姐，求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奴婢以后给您当牛做马！”

“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你知道，大伯母往日对我那么好，如果大伯母真的亲自过来要人，我……自然拒绝不了！”

白芍绝望地瘫坐在地，看赵嬷嬷那般架势，大夫人一定是相信了桃夭的话，人人都说大夫人心善如菩萨，她却知道再善的菩萨也有心狠的一面。

如果头上真的扣上了耽搁大少爷春闱的帽子，那就是触了大夫人的逆鳞……

白芍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细想下去，将目光转向齐蕊卿，哀求道：“小姐，奴婢知错了，求您给奴婢指点一条生路吧！”

见齐蕊卿面色艰难地摇了摇头，白芍心中一横，看了看四周，向前挪了两步，轻声道：“小姐，大夫人对您，其实并没有那么好……”

白芍将心中潜藏的秘密吐露了个干净，眼见着齐蕊卿的面色先是疑惑，随之是愕然，再是伤心，最后又浮现了一丝痛恨，心中竟然喷涌出奇特的快意。

她不想的！可是为大夫人办了这么多年的事，大夫人却连大少爷身边的一个小小的姨娘之位也不给她，听了几句贱人的挑唆，就狠心要卸磨杀驴，既然如此，那就谁都不要痛快了！

齐蕊卿面上做出一番哀色，狠狠思索了一番，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招了白芍上前，小声地耳语几句，白芍听了，面上的喜色越绽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