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如何交代
屋外日头渐上,顾元莲和齐蕊卿眼巴巴地守了一夜,齐蕊姝还是没能醒过来,煦暖的光线透过雕花的窗棂,屋内却仍如雪洞般寒凉刺骨。
顾元莲熬红了眼睛,见齐蕊卿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和黯然,强压下心头的恐慌,安慰道:“卿儿,你回屋睡一会儿吧,这里有母亲守着呢!”
齐蕊卿本想拒绝,可是对上顾元莲分外脆弱的眼神,不自觉地点头道:“母亲,那卿儿先回院子看看……”
顾元莲轻舒了口气,这里有她一个人熬着就够了,如果卿儿也陪着熬坏了身子,姝儿醒了若是知道,也难免会心中不安。
待齐蕊卿走后,顾嬷嬷端了一碗熬得稀烂的温热白粥,轻轻凑到顾元莲跟前:“夫人,您熬了一夜,吃点东西吧……”
顾元莲摇摇头,吩咐抱春端了热水巾子进来,轻轻替齐蕊姝净了面,见她原本玫瑰一般娇嫩的唇瓣骤然失去了水分,命顾嬷嬷拿来玉筷,蘸了热水细细替齐蕊姝滋润着干唇。
顾嬷嬷默默看着这一幕,心头难掩酸涩,她打小服侍顾元莲,眼睁睁看着这位千娇万宠的国公府嫡女,自从嫁入长兴侯府之后,原本如牡丹花一般娇艳欲滴的人儿,硬是被一点一滴榨干了水分。
如今顾元莲不吃不喝,悉心照料着齐蕊姝,一丝一毫都不假与他人,这种温柔和平静,却越发让顾嬷嬷心惊不已。
背后或许早已酝酿了一场焚巢捣穴般的狂风骤雨,只等在合适的时机摧枯拉朽地爆发!
顾嬷嬷焦急地看了看日头,已经往安国公府那边报了信,只盼着越老太太能及时赶来,多少劝着些,莫让夫人做了傻事!
顾元莲从瓷盒里用玉勺挑出些面脂,在手心暖热之后匀匀地抹在齐蕊姝的面上,又细细地点了面靥,淡淡涂了一层唇脂。
做好这一切,见齐蕊姝宁静的面庞总算少了几分苍白和脆弱,顾元莲满意地替她掖了掖被角,轻声道:“姝儿,母亲去去就来!”
顾嬷嬷惊骇地看着顾元莲静静做好了这一切,心中的恐慌越来越盛,耳边听顾元莲问了一句:“原来那个乌木描金匣子你放到哪里了?”下意识地回答道:“在立柜中间的暗格里……”
不对!那乌木描金匣子里放的不是……
顾嬷嬷吃惊地转头去看,这一看差点吓得她魂飞魄散,惊恐问道:“夫人,您拿那鞭子……做什么?”
顾元莲细嫩的手指挑起鞭子,紧紧握在手心,垂眸笑道:“她把姝儿害成了这样,我去找她……偿命!”
顾嬷嬷吓得魂不着体,扑上去紧紧抱住顾元莲的腰,哭声道:“夫人,不可啊!您不能这么做啊!”
顾元莲越发攥紧了鞭子,冷笑道:“有何不可?左右不过一条命!姝儿成了这般模样,她休想再过快活日子!”
“可是……她毕竟是您名义上的……”
“她不配!她不是人!她就是一只吃人的恶鬼!”
顾嬷嬷惊慌地看着面色狰狞的顾元莲,见她越发挣扎起来,心知若是任由顾元莲出去,今日恐怕少不得要出大事!
顾元莲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顾嬷嬷的束缚,提着鞭子向门外跑去,顾嬷嬷急急追了出去,却听院中传来一声重喝:“你这是什么样子?”
顾元莲呆呆看着越氏和卫氏,嘴里喃喃叫了声:“母亲,嫂嫂……”提着鞭子的手无助地垂了下去。
越氏冲左右使了个眼色,卫氏等人忙七手八脚地将顾元莲搀着进了屋子,越氏先去床边看了看齐蕊姝,见她双眼紧闭,额头粘着一片干涸的血迹,心上一涩。
命顾嬷嬷将闲杂人等赶出了屋子,越氏缓缓走到顾元莲跟前,垂眸问道:“拿着鞭子出去,你想做什么?打人?杀人?还是由着性子出口恶气?”
不等顾元莲张口,越氏接着道:“那人让你心上生恨,可是到底站在孝道的顶端,你不管不顾打杀一通,旁人只会道你罔顾人伦,与猪狗无异!”
“名声尽毁,你若辩解,谁人肯听?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阿莲,忍下这口气,你就占着大义,姝姐儿不会有事,不要自己逼疯了自己!”
顾元莲呆呆地抬起头来,看着越氏苍老了几分的面容,眼泪滚滚而下:“母亲,可怜我的女儿呀!入了这般狼窝……”
越氏心上一酸,千般责怪、百般恼骂,都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口,到底还是重重一叹道:“如今明白,倒也不晚!你父亲让我带一句话:家中永远有你们母女三人的位置!阿莲,你心中如何打算?”
想起齐敏洲,顾元莲心上一痛,目光转向卧床不起的齐蕊姝,动摇的心神再次坚定下来:“母亲,我要带着卿儿和姝儿……和离!”
“不……”
齐敏洲跌跌撞撞地栽进门内,扑在顾元莲跟前,失声道:“阿莲,不要……我不同意!”
见顾元莲面无表情,齐敏洲失魂落魄地跪倒在越氏面前,俯身求道:“岳母,您快劝劝阿莲,不能让阿莲和我和离啊!”
越氏避开了齐敏洲的跪礼,示意顾嬷嬷将齐敏洲搀到椅子上坐下,毫不客气地盯住他道:“敏洲,我素来以为你是个好的,可是卿姐儿和姝姐儿怎么办?满朝的人家,我没听说过当众把亲孙女往死里逼的丑事,你听说过吗?”
齐敏洲羞愧地满面通红,嘴里嗫嚅两句,到底还是没能说出话,禁不住以袖掩面,痛哭流涕。
越氏硬着心肠道:“你岳父说了,我们府上永远有阿莲和卿儿、姝儿的位置,今日我来,只想看你如何交代?”
“母亲,我不要什么交代!只求能够带着姝儿和卿儿……和离!”
“阿莲……求你……不要和离!”
顾元莲别过头去,不去看齐敏洲眼里的绝望和哀求,硬声道:“不想和离也可以,那你写放妻书吧,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齐敏洲喃喃念叨着顾元莲的话,脑中飞快地闪过前尘过往,忽得跪地重重把头往地上一磕:“岳母大人,求您劝着些阿莲!我会给阿莲和蕊姝一个满意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