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入冬一场初雪，反倒还了天地一片朗朗乾坤，驱散连日来的大雾。

雪霁之后接踵而来的便是气温骤降，呼吸时胸肺都觉得冷冽。

此情此景，一间温暖的屋子，一杯热茶，透过落地窗，眺望银装素裹的夜景，简直就是世上最享受的事情。

然而此时此刻，屋内一位身着黑色毛衣的女士却无心欣赏。

只见她时不时扶一下眼镜边缘，面前是厚厚几沓文书文件。

丰润的体态遮住了眼角的鱼尾纹，但鬓间依稀可见的几缕银丝已经暴露了她已不再年轻的事实。

“进来。”

房门被敲了两声，另一位看上去比较年轻的女士走了进来。

“胡导。”

上了年纪的女士正是胡枚导演，负责统筹新版《红楼梦》拍摄，以及名义上的海选总导演。

她缓缓抬头：“小张，这么晚了有事吗？”

“西南赛区复赛首日的结果和录像出来了。”

话音刚落，胡枚导演就不由微微皱眉，而那位张姓女士接着道：“要看看吗？”

“那就看看吧。”

胡枚放下手里的文件，忙了一天，换换脑子也好。

“行。”

助理小张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张光盘，熟练地放进主机的光驱里。

胡枚就静静等待，助理一通操作，打开视频。

“这是里面一些选手的资料，胡导。”

“嗯。”

对于助理一并拿出来的选手档案，胡枚只是简单扫了眼，并没有动手翻阅的意思。

旁边的助理见此就当没看到，做为胡枚导演的助理，她太清楚胡枚对这场选秀的看法了。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场投资方和电视台的炒作闹剧。

胡枚导演从一开始筹备的时候，就不只一次找中影的负责人谈过。

创作要独立，除非能让她满意，否则她不会接受选秀选出来的人，强行安排进她的剧组。

“不愿染事与非，怎料事与愿违……”

新鲜出炉的录像，也没剪个片头什么的，上来就直奔主题。

只见一冷面少年，身着深色飞鱼服，头顶乌纱折上巾，红锦文绣，纵然分辨率感人，也依稀可见其中霸气。

只可惜，少年手中握着的不是绣春刀，而是麦克风。

“一壶清酒，一身尘灰~”

身后的音乐忽然高亢，少年随之舞动身形，原地转了一圈。

不得不说，动作稀烂……

但架不住这身飞鱼服实在是英武不凡，身后的黑色斗篷更是点睛之笔，些许不足一扫而空。

“这是……”

屏幕前面，胡枚导演的额头浮现出几条深纹。

这时《不染》的第一段副歌结束，进入间奏，特写给到少年脸上，深情地……闭上了双眼。

“他叫柯维奇，今年十八岁。”

胡枚导演问道：“你怎么知道？”

“一共六十九个人，只有他一个男的。”

助理拿起手中的档案，第一页就是柯维奇。

胡枚心下好奇，但电脑里的歌声再度响起：“等等，这歌……”

助理立即按下暂停，视频戛然而止：“怎么了？”

胡枚接着道：“以前好像没听过。”

助理又拿起档案：“哦，这里有。这首歌叫《不染》，是柯维奇自己的写的，专门为参加《红楼梦》的选秀，这里还有歌词。”

胡枚导演接过助理递来的《不染》歌词，扫了两眼，表情更显怪异。

助理问道：“这歌有问题吗？”

“没有，继续吧。”

胡枚淡淡道，表演继续……

“你这副行头，是扮演的谁啊？”

复赛现场，柯维奇没见到中年宝玉，却见到了川剧名旦陈老师。

“评委老师好，我演的是柳湘莲。”

另一位评委问道：“柳湘莲？不是贾宝玉？”

“是的，我穿的这身飞鱼服，是明朝锦衣卫堂上官的赐服，我觉得比较符合柳湘莲在《红楼梦》里第一武力值的设定。”

可能是比较熟的关系吧，陈老师第一时间就笑了出来：“武力值？你是把《红楼梦》当成武侠小说来看啦？”

“哈哈……”其他评委包括柯维奇本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屏幕前，胡枚导演的嘴角也不自觉挂上一抹微笑：“原来是柳湘莲……”

“胡导您说什么？”助理表示没听清。

“没有，继续吧。”

“为什么要演柳湘莲，《红楼梦》的主角可是贾宝玉。”

还是一开始初试时的问题，在这里陈老师又问一遍。

“是这样的，我最开始看《红楼梦》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感觉很憋屈，贾府的人包括贾宝玉，给我的感觉一直很奇怪。一直到后来，我看到了柳湘莲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

“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狮子干净罢了！”

说这句话时，柯维奇竖起食指，严肃的目光在飞鱼服的衬托下，更显英武不凡。

然而刚说完，柯维奇的表情立马就轻松下来。

接着道：“这句话是作者借柳湘莲的口说的，我觉得是肺腑之言，也说到我的心坎里。所以如果让我来演《红楼梦》的话，我一定要亲口说一遍。”

“哈哈……”

万没想到，原因竟然是这个。

然后，又聊了几句《红楼梦》相关，柯维奇都对答如流，看得出他的确是熟读了原著的。

就在即将下场时，陈老师忽然多问了一句：“你的这身行头，是谁置办的？”

没办法，柯维奇的这身黑金飞鱼服实在是太过扎眼，想不注意到太难了。

“哦，这是我妈和我一起设计的，我妈是一位优秀地服装设计师，只要在淘宝网搜索飞鱼服……”

“好了，不是叫你打广告的！”

陈老师笑骂道，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其实，这句话能存在录像里没被剪掉，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老妈又破费了啊。

不过是不是亏了，现在也还不好说，就在网店开业两天前，老妈已经将自家的品牌更名为“飞鱼服饰”……

“呵~”

一口气看到这，胡枚导演忽然出了一口气，只是她的表情略显僵硬，看不出喜悲。

“胡导，他……”

助理小心翼翼地想说些什么，胡枚导演却微微摇头：“把他资料给我，下一个。”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