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晓雾将歇。
锅里的肉汤凉了。
何睿刚舀起一碗肉汤,眼泪就一颗颗滴入了碗里。
肉汤不会让人流泪,让他流泪的,是买这块肉,煮这碗汤的人。
现在肉汤还在,人,却已经躺在了后院的黄土里。
这碗汤又有谁忍心喝得下去?
“睿子,你俩今天出去可要早些回来,婆婆给你煮了你最喜欢的肉汤。”
他端着碗的手开始不由得颤抖。
在想明白了因果点的大概缘由之后,何睿整整一个晚上都沉浸在这具身体原有主人的回忆里面。
这样的悲伤被再一次地放大。
何睿知道,现在的他,不可能再是一个旁观者了。
肉汤被分成四个大碗端到了老旧的饭桌上。
本是为了庆祝阿吉的康复,这次的没人碗里的肉,比往常都要多。
所有人都没有动,连看,都没朝碗里看一眼。
阿吉突然站起来,把自己的肉汤推到了何睿的跟前。
“给你,你们喝。”
一边说着,一边迈着大步朝门外走了出去。
“站住,你干嘛去?”
老苗子站起身冲着他喊。
“我出去吃饭。”
阿吉没有回头,人已经来到了门口。
“家里有东西,干嘛要出去吃。”
这次开口的是娃娃,哭了一整晚的她,声音显得如此疲惫而沙哑。
阿吉闭着嘴,没有回应。
谁都知道,他现在出去,必然不是去吃饭的。
他要去杀人。
“整个城里全是大老板的人,你这样是去送死。”
娃娃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没有回答。
门被推开了。
等老苗子来到门口的时候,阿吉的身影已经彻底融进了外面的雾气里了。
清晨的巷子,刮着冰冷的风。
何睿一句话没说,端起桌上的肉汤“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下去,顺便,把阿吉那一碗也给喝了干净。
真真的残酷才刚刚开始,他必须趁现在多吃点东西。
然后,在两兄妹复杂的眼神里,何睿倒头就睡了过去。
不一会,鼾声如雷。
如果要按着本心来度过这个故事,后面的发展,绝对会比他预想的凶险一百倍。
他要活下去,还得让他在意的人也活下去。
这是他陷入沉睡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阿吉又一次从外面回来了,不过这一次,他还带着一个大胡子男人一起。
“他叫大牛,现在,你们跟着他一起去他的家里。”
阿吉一边说着,一边拍醒了还趴在桌上的何睿。
大牛是大老板安插在巷子外面监视他们的眼线,在去找大老板复仇之前,阿吉得安顿好老苗子他们几个。
最危险的地方,也会是最安全的地方。
至少,比傻傻地让他们在这个地方等死要好上不少。
大牛的家在隔壁每几条街的芝麻巷的一个小院子里,屋子很简陋,住着一家六口人。
“保护好他们,等我回来。”
简单安顿了一下之后,阿吉拍了拍何睿的肩膀,又一次准备离开了。
“等你回来,能不能把你的功夫教教我。”
沉默了许久的何睿第一次开口。
其实照理来说,按照何睿对故事的了解,跟着阿吉一起去复仇绝对是比留在大牛家更有利于自己的达成任务的。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阿吉,也就是三少爷谢晓峰近乎是无敌一般的存在,跟在他的身边,自己的性命多半是没有问题的。
更何况,自己还有着灵犀一指这个保命神器。
这也是何睿原本对于剧情发展的一个规划。毕竟,为老婆婆报仇,绝对是一个很不错的与阿吉同行的理由。
可是自从何睿明白了跟从这个身体主人本心这个原则之后,他却还是选择了留了下来。
大牛家虽说比在原来的地方安全,可是根本说不上有多安全。
一来大老板势力实在是太大,整个城镇几乎哪里都是他的眼线。想要找到几个藏起来的大活人绝对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再加上他知道,大老板的身边,有着一个像着毒蛇一般阴狠毒辣的军师,竹叶青。
两者相加,想找出苗子兄妹,必然不会是太难的事情。
要知道,在原来的剧情里面,两兄妹的结局,尤其是娃娃的下场,实在是糟地不能再糟了。
阿吉走了,剩下来能保护他们的,也只有他了。
老婆婆的遗憾已经无法弥补,剩下的两个人,绝对不能再出事了。
“好。”
阿吉转身,朝着何睿点了点头。
宽厚的背影再一次消失在了门外。
何睿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有了这个承诺,自己的最终任务想来要完成起来不会太困难了。
剩下的就是保护好老苗子兄妹。
还有,让自己,活下去。
三少爷那边的厮杀,倒是暂时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了。
夜幕再次降下。
原本喧闹的巷外再一次变得安静。
在何睿的一再劝说之下,原本还担心阿吉执意要等他的老苗子和娃娃,终于还是睡下了。
何睿没有睡。
他小心翼翼地从老苗子他们的屋子退了出来,轻轻关好门。而后从吃饭的屋里端出来一张板凳,靠着房门坐了下来。
该来的,总是回来的。
经过一个白天的搜寻,算算时间,差不多该找到这里来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踢跶踢跶”的木屐声。
由远而近,在这个愈发寂静的长夜,显得格外的清脆。
何睿的呼声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他已经大概知道,来的人会是谁了。
木屐这种东西,在原本的故事里,有且仅有两个人会穿这样的东西。
江岛和佐佐门,两个杀人不眨眼的扶桑浪人。
他们属于一个叫黑杀的杀手组织,里面各个都实力不菲,又穷凶极恶。
原来的故事里,本是竹叶青请来对付谢晓峰的。
看来,故事的发展,因为我的出现,已经完全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啊。
尽管已经完全做好了这样准备,可是等到那一刻真的要来了,何睿心里还是无比紧张。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眼前院子尽头的那扇木门。
“踏、踏、踏”
在一小段暂时的安静之后,院落的木门被粗暴地一脚踢开了。
“哎呦呦,果然还是被我找到了呢。”
斯斯文文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在何睿的注视下,一个蓝布长衫的书生带着两个面貌狰狞的男人,缓缓迈进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