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秘密?”
瑞珠一听就来了精神儿,往床边凑了几步,双眼放光,“快点儿说,宝珠还等着我回去呢。”
“和你家小姐有关。”
甄玠摇头一笑,“但这秘密你不能说给宝珠听,可使得?”
“你……你说不说是你的事情,管我说不说呢。”
瑞珠嘟囔了一句,却没立时离开。
“起床。”
甄玠抻双手伸了个拦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挪腿走到桌边,望望铜镜,里面那张脸还真有点二郎神的味道。
樱桃取来素白道袍,待洗漱过侍奉他穿戴整齐,瑞珠便在那踌躇不决地思量着,一时要扭身出门,一时又回身站定,引得大猫频频抬头瞅她。
“哎。”
瑞珠过来用胳膊肘拐了拐甄玠,“你说说,我听听。”
甄玠笑道:“想清楚了?”
“我先听听,没准儿,她压根儿不想知道呢?”
瑞珠小声嘟囔。
“那不行。”
甄玠拽拽衣襟,抖抖袍袖,心说这值了大银子的裁缝手艺与布料就是比破棉袄和官服强,很有些当风带水的飘逸气韵。
一旁,樱桃瞧着瑞珠困窘的模样,那婴儿肥的小脸眉头拧成了川字,看上去像是烦恼又像是生气,想了想,低声劝甄玠道:“夫君要是想说,就别为难瑞珠姑娘了,好吗?”
瑞珠看了她一眼,展眉笑道:“你瞧,樱桃姐都觉着你为难我!”
颠步近前,“快说!”
怀里大猫被狠砸了几下头,断续喵叫几声,抬头时目光中满是怨憎:你还怪我不爱跟你玩?
甄玠见她对樱桃的态度有所缓和,由是点头:“我便当你答应了……香菱那姑娘,是你樱桃姐瞧着像你家小姐,这才求着我救回来的,还不怕告诉你,她是我从晋王手里抢出来的。”
“啊?”
瑞珠讶然一声,不自觉扔了猫,“你得罪了贾府,又得罪了晋王,你你……”
跌臀往床上一坐,眉心川字搅成一团,“咱们以后可怎么办?”
再开口已然带了些许哭腔:“樱桃姐,咱惹得起人家吗?”
樱桃埋怨地瞥了甄玠一眼,弃了他往床边牵起瑞珠的手,细声安慰道:“夫君那一首曲子,晋王赞许得很,想来不会和咱家为难,你知道,天家是极惜才的。”
“是这样!”
瑞珠后知后觉点头,又呛声向甄玠说道:“枉我替你说了许多好话,你却一句话不肯说完,故意唬我!”
甄玠悠悠一叹:“你又是干嘛来的?”
瑞珠闷头兀自想了半晌,与樱桃歉然说道:“是我错了,您别见怪,这才知道姐姐心里是有我家小姐的,我……我不和她们说起这事。昨儿你一走,我家小姐就点了头,因怕她过来受你的气,我和宝珠两个才出了个坏主意,要来煞煞你的威风,谁知道……”
起身又一指甄玠:“我和你没完!”
甄玠点点头:“排队去吧。”
“你!”
瑞珠眼中泪花还未消尽,跺着脚恨道,转身去捉小鱼儿,大猫也是认了命,不想闪躲了,四脚朝天进了姑娘的怀里,爪子两两上托。
等她去了,樱桃思量着说道:“夫君好意我是懂的,可这话儿,不是瑞珠不想说宝珠就问不出来的,那时因隐瞒之事二人起了龃龉,该如何是好?”
“她俩拧在一处,连她家小姐都应付不来,主意又多,哪天出了乱子才叫追悔不及。”
甄玠用小丫鬟端来的茶水漱了口,“你和可卿两个,谁受欺负我也不认,以你们的性子,也未必有这样的时候,却只怕有人好心做错事,方才瑞珠要是把话说全了,那才是真起了龃龉。”
“妾身晓得了。”
樱桃矮身一礼。
“也不全是为你。”
甄玠一笑,“这一家子里,只有我一个人说了算,谁想压谁一头,先来问我答应不答应。”
随即迈步进了院子。
依惯例至三进院上房与魏期行请安见礼,却没见面,又往四进院正房见了秦业,给他拉着说了半晌那首‘精忠报国’,叮嘱了些不必听宵小之言入耳的闲话,甄玠虽是心里早有准备,也只一一应下。
出门来眼见时辰尚早,逗留片刻也来得及去见三三苑里的拳脚师父戴权,琢磨着瑞珠气性大,想过去哄哄,也是瞧瞧香菱是否适应,便抬脚过来西屋。
近前便见小鱼儿蹑手蹑脚地踩着门槛往外溜,不知是在躲谁。
“你们两个,再这样就不必跟着我了!”
琤淙之音入耳,大猫一个箭步窜进枯萎花草丛中。
甄玠轻咳一声,缓步走到门前,扫眼打量过侍立屋内,低头不语的两个丫鬟,便知定是事情败露了。
“挺好的两个姑娘,怎地说不要就不要了呢,不如跟了我罢。”
“臭不要……”
瑞珠两边接连受了委屈,张口要骂,却被秦可卿喝住,随即让她沏茶过来赔罪,于是愤愤抄起茶壶闷头往外走,至门边从裙摆下悄然抬起绣鞋,狠踢了甄玠小腿一脚。
“哎!呦!”
甄玠一声痛呼连自己都觉着假,背身扶着椅子,向瑞珠眨了眨眼,心说可让我抓着你了。
秦可卿看不见这眼神,却瞧得着瑞珠那一脚,正要说话,却见里屋跑出来个香菱,近前扶着甄玠坐下,关切地问个不停。
“没事,我装的。”
甄玠寻了个空当与香菱附耳说道,不知瑞珠听见了没有。
香菱也把脸儿凑到他耳朵旁边:“樱桃姐姐教我说了好些个你的好话,还有在金陵城听来的,都说给可卿姐姐听了,她开心得不行……方才不知怎么,瑞珠姐一回来,可卿姐就生气了。”
甄玠扭脸看了秦可卿一眼,许是气得狠了,眉目间显得冷冰冰的,却依然好看得很,无非平日里似个仙子,这会儿是个警幻仙子。
“收拾衣裳行李。”
秦可卿冷冷说道,“我去找父亲来,咱们一家一同与人赔罪……便说是把你们两个送给人家,也得人家愿意要!我是管教不了你们,也没颜面再住下去了。”
瑞珠宝珠见小姐动了真火,便低眉顺眼走到她身边,和声细气地认了错,又往甄玠处投来求救的目光。
甄玠见她俩得了教训,也不愿闹得太僵,于是吸了一口凉气:“嘶——却不怨瑞珠姑娘,倒是我身子骨弱遭不住,矫情起来了,惹姑娘受了连累……我自己揉揉就成,一会儿就好了。”
宝珠立时点头:“本是我们的过错,闹将起来,倒教公子也丢了面子,如何好呢?”
随即扯了瑞珠近前双双跪坐,抬了他的腿放到膝盖上轻轻揉捏。
甄玠只感觉小腿忽地一沉,便见它已经给瑞珠遮了个严实,一时没忍住作弄的心思,歪着脸向她轻轻挑了挑眉毛:“小肥,使点劲儿。”
瑞珠顿时被气得像个冒烟的水壶,眼睛里带着火星子,整个人好像都快能沏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