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送我地郎呀,送到了大门南——呐,一抬头我就瞧见了——小妹妹地花兜兜。”
甄玠溜溜达达回到三进院,哼着脏曲儿进了进了屋子,便见樱桃与香菱在暖阁中伴身坐着,琉璃灯盏昏黄的光映得大小美人愈发娇俏。
“唱的什么东西……”
樱桃嗤声笑道,“还抬头瞧见了兜兜,谁家姑娘的兜兜往南门外边儿挂着?老爷这是让情妹妹送到哪里去了?”
一瞟闷头窃笑的香菱,又低声埋怨:“秦姑娘给你个伶俐人过来伺候着,要是没两天就让你教坏了,看你到时候怎么和人家说。”
这小娘皮。
竟敢如此和老爷我说话。
甄玠已得了秦可卿的好处,此时正在兴头上,给她这样一数落,心觉是时候给她点颜色瞧瞧了。
看了看香菱,又想着确实是应该给姑娘先留下个好印象。
自来了府里他便是孤家寡人一个,魏期行自然没这个闲心再特意给他指派两个丫鬟,府里这样的琐事向来是樱桃安排,可她却不愿把话说在秦可卿前面。
派香菱到身边来做了大丫鬟,还是那日里宝珠想起来,和秦可卿提的。
秦可卿一颗心早就拴在这屋里,便是没有身边两个丫鬟计较,或许也不愿给樱桃占了先,想着香菱性子和顺听话,又是与她很有几分相仿的相貌,心里小算盘自是打得噼啪乱响,没个不同意的。
甄玠还没反应过来,房里便多了个小奸细。
也不知道她会是向着谁的。
于是故意板着脸凑过来,往她二人身边坐定,本想拿捏一下家主的架子,却听樱桃冷哼一声:“老爷身上这味儿,还挺香的呢。”
甄玠面上心里的嚣张气焰,立时一下子就全都萎靡了。
“啥……啥味儿?我怎么闻不着。”
“装什么糊涂!”
樱桃凑近了嗅嗅,“我不管,明儿你得给我也买一盒这样的粉儿。”
“好说,好说。”
甄玠猛然点头如啄米,心说这话这就过去了?樱桃是真懂事……
不过,如今这才一妻一妾,日子就过得让人如此提心吊胆,难怪扬州官商富户都有外宅——这些宅院,与其中诸多日常事,羽鳞卫中都有详细记录,甚至有些过于详细,很是让人大开眼界。
也算是番子们寒夜里盯梢的福利……有几个番子的文笔是真不错。
“要买就买两份儿,给香菱也捎着。”
樱桃亲昵地挽着怯怯的姑娘。
“听你的。”
甄玠当然不吝惜这几两银子,见她们腻得热乎,心里忽地一哂,这就与秦可卿斗上法了?
你们斗着,我不参与。
消耗消耗精力也好,省得拿我撒乏子来。
又兀自琢磨着外宅的事情。
“太太,我不用的。”
香菱弱声道。
府里甭管妻妾,一律称呼为太太,这是甄玠定下的规矩,都是一样的亲疏远近,没哪个比谁少点儿什么的道理。
“我知道你不用,摆着瞧也好。”
樱桃挑眉梢乜了一眼甄玠,“九辈儿的善人也没他这样的好福气,竟有你这样的丫鬟,也不知省了多少香料的银子……香菱,菱花自然是不香,可你身上这自来香,却比哪样脂粉花香都来得迷人,直往人心眼儿里钻……”
挪目光回来一笑,“这名字是谁取给你的?这般恰当。”
“回太太话,是薛家的小姐取的。”
香菱羞得垂了脸儿,如实答说。
甄玠见她羞答答的小模样,心里一松一紧。
喜欢,当然是喜欢。
那缺了大德的拐子自有一番调教瘦马的手段,姑娘的一颦一笑都似为了取悦男人而生的,且十分自然,这自然而然的一举一动,却是数不清挨了多少打才练出来的。
又给她饿得瘦弱不堪,脸上虽瞧不出什么,那日里瑞珠替她梳洗了送来屋里时,眼圈也是红的,言说姑娘身上虽无伤疤,肋骨却是前身背后一条条地凸显,余处也多能瞧见浮着血丝的透白皮肤下的骨头,只连声求着甄玠对她多存些怜悯。
甄玠自是点头应允。
瑞珠又与他多要个含糊其辞的保证。
甄玠无奈,心说你们这还没进屋,怎么就像宫里管着翻牌子的太监似的,我高兴不高兴,都得听你们的是吗?
瑞珠见他不吱声,便跳着脚赌咒又发誓的,只说以后再不和他拌嘴,求他答应。
甄玠被她晃得头发晕,于是坦然说了与樱桃还没夫妻之礼的事实,何况这样一个……莫说是,不堪鞭挞,就算连碰一碰也怕散了架的姑娘。
又给瑞珠仔细端详了许久,也不知是怀疑这话的可信度,还是怀疑其他什么,一双眸子里说不清是忧心忡忡还是跃跃欲试。
过后,该拌嘴还是拌嘴。
一点儿也没弱气过。
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话,也不知道孔二是从多少女人身上总结出来的。
只得一妻?
骗鬼去吧。
“你瞧……”
樱桃拿胳膊肘搡了搡香菱,“还没听着个名字呢,只知薛家有个小姐,就魂游天外了,要我说,香菱你也别喊什么太太了,你早晚也是个太太。”
香菱臊地低了头,不敢言语。
甄玠闻言回神,也是半张了嘴没出音儿。
他所做过的事情,就没一件樱桃不知道的,连她自己也是鬼迷了心,被三两句情话儿哄了个踏实,哪里还会看不透他?
“你可卿姐姐不知道他的性子,却是瞒不过我,只怕,他心里还有个瑞珠!”
樱桃瞧着香菱不敢吱声接方才那话,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彩,剜了一眼甄玠,冷声哼道。
甄玠合起下巴,复又开口,却还是没话答对。
要是说宝珠,这话立时就能否了。
可瑞珠……
小妹妹地兜兜——本是一个金锁链儿呀啊……
甄玠猛地收束心神,把脑海中诱人的金镶玉团抛远,定定地望向樱桃鲜嫩的脸。
再懂事的姑娘,心里都是有个醋坛子的。
行。
今儿就今儿了。
咱也别再说什么等着正妻过门的话。
看你往后再和我撒欢儿!
“香菱,快去打水回来,给老爷洗把脸。”
樱桃眼见他脸色不对,心知话说的有些过了火,又猜不着他要做些什么,只得先把香菱支开,再谈别的。
甄玠狞笑点头,待香菱出了房门,依样吩咐樱桃道:“去把门闩了。”
“夫君……”
樱桃闻言,还要想法子撒娇,却听他沉着嗓子又是一声:“去。”
于是急忙挪了臀儿过来,哀声求道:“她一会儿就回来了……香菱虽小,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若是给可卿姑娘知道了,可怎么好?”
甄玠冷着脸,全然不理这话。
樱桃没法儿,只得慢吞吞地下榻走到门前,插了门闩,回来时已是羞得周身绯红,只把半片臀瓣儿遮了榻沿儿坐下。
珠钗慢颤。
“过来。”
甄玠面无表情,语气冷砺。
樱桃见状,知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的,便把醋意深情一并化作绕指柔,委委屈屈地送了自己芊绵酥软的身子过去,又拼命压了那双火热如焚的大手,急急地与他附耳,懦声道:“妾身从卷宗里,还看过些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