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厉害!这个东西,可以不可以……小舅舅,可以给我吗?”
贾巧姐抱着火铳爱不释手,满眼希冀望着甄玠。
“拿着玩儿呗。”
甄玠想了想,因见得晚也没来得及给她压岁钱,短铳放在手里也无甚大用,没个舍不得的。
“这……扬州卫里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王熙凤犹疑着问道。
那管家仓促之间只说了几句话,又或许连他也不清楚甄玠在扬州卫中的地位,由是只把他当成寻常羽鳞卫官身,自贾氏那处引来的关系与王家沾亲带故。
“麻烦……”
甄玠蓦地哂笑一声,“这算什么麻烦。”
王熙凤美眸之中光芒一闪,自是明白以他的本事,羽鳞卫那些人想找他的麻烦,却也难了。
“可曾谢过舅舅了?”
“娘亲舅大,舅舅和爹爹是一样的……爹爹给我东西,谢什么呢?”
贾巧姐抿着嘴角,斜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来望甄玠,嘻嘻偷笑。
这话有理。
甄玠点点头,心说王家这血脉是真的优秀,王子胜兄弟二人皆是胸有韬略,女子也是才思敏捷,能言善辩。
王夫人与薛姨妈姐妹二人,那在贾府里也是顶会做事的人物,难怪聪慧如林黛玉——这姑娘可是贾雨村的亲传弟子——都给薛宝钗压得心服口服。
又想了想,他因贾三小姐的关系得喊贾政一声舅舅,而贾政则是王熙凤的姑父……
这所谓姐弟实在是乱攀了一通亲。
连五服都谈不上,根本是贾巧姐八竿子打不着的舅舅。
原是王熙凤情急之下的应变之策罢了。
甄玠坠在几位女子身后,保持着很有礼数的距离,琢磨着,我和贾琏……这里边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贾巧姐这般童言无忌之语,想来难入王熙凤的耳朵。
却不知前面,凤姑娘忽想起那话原是‘各自须寻各自门’,并不是单说平儿一个的,她虽好,可哪有女子担得起三春?
故此羞红了耳根。
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且试试他,可是只要平儿一个,又或是与那些泼皮一般脏贱心思,若是贪心野望惹恼了姑娘我,非教你死无葬身之地不可!
哪管你是何方高人!
平儿眼见王熙凤面色娇红,数不清有多少尴尬,也是心知肚明因何而起,却不好与小姑娘贾巧姐细说其中道理,只暗自庆幸甄玠是个守礼数的君子,远远隔着,自是免去小姐许多难堪。
甄玠根本想不到他才是此间除了贾巧姐之外,心思最单纯的一个。
走走望望,忽见了柳大愣家的茶棚,生怕给那卖茶老翁认出来,再扯上一段闲话,给王熙凤听了那曲子的事情,又要嫌他相瞒,看她笑话。
“凤姐姐留步。”
“有事?”
王熙凤闻言住脚,眼角带笑,全然瞧不出半点恶毒心思。
“眼瞧着,已是申时,扬州湖已给姐姐见了,此处风凉天寒,不如回了罢。”
甄玠好言劝道。
“和风煦日,怎就凉了?”
王熙凤还没探明心中疑问,哪肯饶他,“再有半个时辰,便能见着扬州湖颇具盛名的‘宫苑斜阳’之景,你若有事在身耽误不得,且去便是,咱们也不至于给几个泼皮吓破了胆。”
平儿却是心有戚戚,问怀里的贾巧姐道:“可觉着凉了不曾?”
“平姐姐,咱们明天就要回长安了吗?”
贾巧姐小声问道。
“明儿就回了。”
平儿语气里也有几分不情不愿。
“那我不冷。”
贾巧姐抻着袖子护着手,抱着冰凉的短铳枪筒低声说道。
甄玠见状心生好奇。
等于说是,但凡有选择的余地,谁都不愿意回贾府?
这却是奇了,也不知林黛玉进贾府之前,那一方薄命司柜子,究竟是怎样的阿鼻地狱。
此时应该是王夫人当家理事,因贾珠之死与元妃在宫中尚未得势,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昔日旧人各怀心路,想来府内外同样是愁云惨淡,只靠贾史氏一张老脸强撑。
莫不是……
西府长房贾赦和贾琏父子的关系,为何比东府占了儿媳便宜的贾珍与他儿子贾蓉还差?
以贾赦索要鸳鸯一折来见,其人色心似不比贾珍弱上半分。
倘若爬灰也有传承……
贾珍是跟谁学的?
贾敬贾政二人,可不太像是能做出这般脏乱事情的人物。
甄玠忽地心疼了王熙凤一个呼吸左右的时间。
乍生既止。
以贾赦的心计本事,王熙凤对付他恐怕不比对付贾瑞难上多少,凤姑娘,喜欢的又都是俊俏小哥儿,就连贾琏都不得几分好脸,他爹若是送了老脸上来,大概也只是迎面浇上一桶秽水的结果。
“既如此。”
甄玠也不忍心强行带她们回府,“便过桥向北,有几条迎客的画舫,二三层可得清静,最适合取暖观景不过。”
“谁要往那样乌七八糟的地方去?”
平儿闻言立时斥道,“那都是脏汉喝花酒的所在!”
“包下一条船来,也用不了几个银子,只当我讨凤姐姐开心了,那日里本想给仙子重塑金身,却没捐得出去,今儿花在这姐姐身上,也算有理。”
甄玠很是舍得。
“哟,弟弟怀里那几个辛苦钱,做姐姐的可舍不得坑骗。”
王熙凤接言笑道,“顶多百八两银子,临回去时候看个景儿,父亲还舍得给我挥霍,用得着你穷大方?”
随即快步前行,直挑了一处最为华丽气派的画舫,与码头候着的小厮聊了几句,便见小厮满脸为难,言说大船早给人包了,若不嫌弃,换个小船几人乘坐也宽敞自在。
王熙凤当然嫌弃,向甄玠一挑眉梢:姐姐出钱,你出力。
这却不算难事。
甄玠自信可着全扬州挑,也找不出一个胆敢扫他面子的少爷,却不能行事霸道至此,徒遭人嫉恨。
更有一节,就连王熙凤自己怕也忘了,虽说二人相互间沾着些亲戚关系,但同行游乐本属不该,如若闹得尽人皆知,还顾得什么颜面?
扬州府本就有个着三不着两的姑爷,若是给人说成姑娘本性浪荡,往后骂声便全都聚在她身上了,以她死要面子的本性,绝难承受。
甄玠犹豫着近前,本要问问那小厮画舫给谁家包了,还没开口,便听背后一人朗声招呼。
“哥哥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