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平姑娘与凤姐姐不只主仆。”
甄玠顿了片刻,喝了口茶,“倒是更有些姐妹情谊。”
“是又如何?”
王熙凤语气颇冲。
“既如此,她的意愿也就是凤姐姐的意愿。”
甄玠顺言下套,便猜出她此时的心境绝想不到太多。
“奶奶我自然希望平儿有个好归宿,还用问么?”
王熙凤一口一个奶奶,正是想从地位上压服他——你一个羽鳞卫的偏门出身,也轮得到你瞧不上姑娘我,堂堂国公府明媒正妻了?
给甄玠猜了个结结实实。
却是全然不同的两条思路。
“如此,平姑娘所言,那十万两银子的事情,便算你我之间的成约。”
“你!”
王熙凤瞠目结舌,不曾想到他调转话风,绕了一圈的目的,竟是连她也装在里边,却不慌张,“好贼子!安敢如此欺我!你且记得今日之言,若往长安去时,便是你丧命之因!”
“凤姐姐,也要记得今日约定。”
甄玠饮茶润喉压心火,平静笑道。
王熙凤他这般作态,眯起凤眼强颜冷笑:“那处虽是你外祖母家,可别忘了,三小姐夫妻死的时候,老太太可是一言未发!与你能有几分情面?”
似是因提起此事心软了些,语气也缓和不少,“弟弟现今已经惹上了东府那贾珍,他必不干休,又要招惹西府长房时,可仔细思量思量,有几个脑袋才够赔!我长房虽不如二房,他贾琏却比你一个外孙受宠!”
“凤姐姐,莫要忘了。”
甄玠淡然一笑,“家师,南安王府,魏期行。”
王熙凤愤而转笑:“好你个仗势欺人的小狗才!以为傍上了王府,就为所欲为了么?你……”
“姐姐宽心。”
甄玠打断她高昂的腔调,抬眼向平儿处瞟过,“我知南安王魏山孤家寡人,从不结党,绝非北静王水氏敌手,便是国公贾府也难怵他一怵。”
“算你明白事理。”
王熙凤冷然点头,矜傲间似因国公媳妇的身份与有荣焉,“那你为何以此相逼?欺我妇道人家不晓事么?”
“贾府里要是没凤姐姐这等妇道人家,只凭他那几个男子,早就在中京站不住脚了,不晓事?阖府上下也只有老太太一人比姐姐更为通明。”
甄玠摇头笑道,“至于家师,姐姐可知他魏氏立根之本?”
“自然是谋划时局。”
王熙凤早就听王子胜说过扬州城有尊大佛,对其父魏某也很有些了解。
“谋划,最重要的是什么。”
甄玠淡然问道。
“洞悉人性,缜密心机,通达的眼光……这可说是数不胜数,如何答你?”
王熙凤嗤笑一声。
“魏老来金陵寻我时,曾说过,龙策卫行事靠猜,猜得准,便是姐姐说的几条了。”
甄玠说着,并不以为然。
王熙凤却因想法很与魏期行一致而欣喜。
甄玠顿了片刻,又道:“如果凤姐姐有机会当面问询家师,想必他会给你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哦?”
王熙凤自是好奇。
“是眼光。”
甄玠笑了,“是自信,是用人之道。”
“怎么说的?”
王熙凤复又问道,毒妇与好奇宝宝之间的切换来去自如。
“想魏某老成谋国,却为白启所用,便是因老祖皇爷悟通了这一关节,此事,亦为汉高祖最为鲜明的优点。”
甄玠找不出第二个能谈论此事的人物。
连樱桃也难与她言讲。
端正坐了,定定直望王熙凤的双眼,“白日里,敢以空枪逼迫泼皮下跪,不是因为自信他们怕枪,而是因为,我是我。”
望着她,伸手挪开身前茶杯,“敢于迎娶秦可卿,敢于担上许多责任,不是因为师承魏期行,背后有南安王府撑腰,只是因为我是我。”
双手按上桌面,语气依然平静,“魏期行寻我过来,交扬州城给我,不单是因我与你甄贾二家沾亲,收服盐课的阻力最小,便于他官子江南,更是因为,我是我!”
停顿片刻,目光真诚地望着王熙凤,身子稍稍向前倾斜,“但只我想要你,别说追到贾府,就算把贾府拆了……凤姑娘也跑不了。”
一笑,“那么凤姐姐,请你说给我听,我为何要逼迫于你呢?”
王熙凤下意识往后闪身,一闪之下气势全消,喃喃道:“我,是我?”
甄玠笑着点头。
这番话,才是他的底气所在。
穿越者独有的底气。
是绝对自信,此间独一无二的存在,真真正正唯一的,无双国士。
此时尚且年轻的王熙凤虽被他气势所慑,缓过神来却是另有她自己一番道理,凤眼一挑:“不过是图谋我的平儿罢了,扯这许多闲话作甚?”
“是你。”
甄玠轻轻摇头。
“是我?”
王熙凤心中情思搅成一团,乱成一个。
“和我。”
甄玠点头一笑。
“和你?”
王熙凤眉间诸多不解。
甄玠浅饮凉茶,留给她几许消化的时间。
一番话,是真也是假。
王熙凤之才能对扬州城局势略无帮助,他却需要一个日后能理事的信人,只要收服眼前这姑娘,给她一个舞台,假以时日,她自会还来一个惊喜。
此间可用之人,实在是捉襟见肘。
贾雨村与姚恩之二人必是要收入麾下的,可要让他们脱离官场朝堂,行商贾之事,未免暴殄天物。
“作色心也可,当野心也罢,都由得凤姐姐种种想我,来日自有分说。”
甄玠平和地拎起泥壶,给凉茶中续了热水,稳稳替二人斟满。
心不虚,手不抖。
王熙凤望着他颀长的指骨,出神道:“何苦寻我一个妇道人家说话?扬州城,就没有你能用的人了么?”
“眼光。”
甄玠简单回道,又笑,“我见了女儿,便觉清爽。”
难得那撅草棍的贾宝玉说句正经话出来。
却不知为何如此绝情,伤他那些小基友的心肠。
“这话,不对!”
王熙凤不知想起了什么,恍然惊觉,“你与我老实言讲,你可真是此界中人?”
甄玠一怔。
她竟聪明至此不成?
是了,她嫁入贾府时候不久,别说府内财权,应是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的时候,这番话说给后来的王熙凤听,或许有些效用,但此时,她纵有雄心壮志,却连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究竟真有几分本事。
是我太过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