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夜，嘈杂的惊呼甚至让风都变得絮乱起来，李秋辞那时候只能看到纪洛的侧脸，但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时候，纪洛的侧脸看起来是如此的冷静——

冷静到没有任何一丝慌张或者愤怒，仿佛早就决定好的一切，仿佛早就打算让一切以这种方式落下帷幕……

“既然你不想叫你的父母，那就只能让他们过来了……”

黑夜下，纪洛用力一桶，然后抽刀在捅，再抽刀，在捅——

三刀，每一刀都避开了人的要害，但伤口喷的血却看起来尤为可怕，纪洛的右手全是血，身上也沾上很多，左手也不少。

“没事……死不了，死了也没事，我未满十八岁。”

那一天，那一夜，纪洛转头时，脸上带着笑，他安慰李秋辞的话声音很轻，可少女却一辈子都忘不了其中的任何一个字！

明晃的月色下，纪洛双手沾满了血，他坦荡地站在那里，将刀随手扔到了倒在地下的那个男生身上，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肃穆而冷静。

就仿佛是中世纪扔了白手套互相对决，纪洛成功击杀了对手，然后最后结束时做一个礼仪般，纪洛的校服上虽然全是血，但他依然将校服穿在了身上，之后他拿起手机，冷静地报了警，随后叫了救护车……

“杀人啦！！！救命啊！杀人啦！！！”

那个时刻，学生们惊恐得兵荒马乱，纪洛却蹲下身体，解下了那个男生的外套，给他的腹部伤口简易包扎了一下……

那个晚上，李秋辞觉得自己重新认识了这个名叫纪洛的男孩，她觉得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他那冷静而沉默，却有着岿然不动力量的神情。

有那么那一刻，他转头看着她，低声叫她叫救护车，然后转身冲向了自己的战场——

可惜……自己当时吓得太厉害了，终究没有按照他的要求叫上救护车。

反而……是让纪洛自己亲自叫的，这可真是丢人啊！

这件事的后续，也十分显然了，那个男生骚扰女同学，并且拿出凶器，意图伤害同学，而纪洛属于正当防卫，但也有些过火……

后续的事情李秋辞就彻底不清楚了，不过她为了纪洛还特意求了爸爸妈妈，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帮了忙，但纪洛总算平安无事，安安全全地进行了高考，也考上了山海大学……

而她，却被家里安排出国，李秋辞并不想走，甚至跑到纪洛那避难，最后，还是他说服了她，并且送她上了远行的飞机……

在李秋辞‘离家出走’时，那件事情的风波已经彻底过去，她那个时候问纪洛，当时明明他已经安全无事了，他为什么还要疯一般地捅了那个男生三刀？

“因为我是弱者……”

李秋辞至今还记得，因为那时候她问得很认真，纪洛也没有玩笑着回答，他看着李秋辞的眼神，神情极为严肃。

“啊？”

李秋辞真的没有想到，纪洛的回答竟然这么……与发生的事情不太一样。

“如果我是强者，当他拿出刀子，我或许只是会笑一笑，把他当无知地孩子，制服以后再用其他力量让他受到惩罚。

但……我是弱者。”

那一刻，纪洛抿着嘴唇，神情看起来有些凝重。

“有人告诉过我，如果我是强者，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的强大，然后让他不敢再招惹我，但我是弱者，一个真真正正的弱者！我没有其他力量能够惩罚他，或者是让他惧怕，所以……我只有用血警告他，有些线不容许越过。”

“那一晚，如果我只是骂他、和他吵，甚至最后动手打他几下，这都没有什么意义，等他父母到来，他肯定不会有任何责罚。这件事情终究会不了了之，然后他依然和孙沫一个班级，甚至还会不知悔改地骚扰孙沫。因为他知道了我们的弱势，他会觉得欺负我们没有成本，甚至就算我们动用一切力量，最后也只会让他被骂一顿，这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什么伤害……”

“所以，我只能动手，让他用血明白他的错误，下一次，如果他再踏过这条线，我就只会捅他一刀，然后去自首。我们终究是弱者……无论和谁相比，我们都是弱者，我们没有父母，只有我们相依为命，如果我们让人看到了我们的无力，他们心底就会理所当然的认为，哪怕欺负了我们，也不会有什么代价。甚至如果我不动手，让更多人看到了我们的弱势，那孙沫在学校的日子可能就难过了，会有更多的男生缠着她，会有更多的男生做出像这样，甚至比这样还要过分的事情……为了避免这些，我只能用血警告所有人，将这条线划下来。”

李秋辞始终记得，说这番话的时候，纪洛始终确认着孙沫没有在他身旁，而说这些话的时候，李秋辞看到了一个‘弱小’的纪洛。

李秋辞之前只是知道孙沫和纪洛没有父母，从小一起长大，但她眼中，纪洛对孙沫好的不能再好了，是他，让她的生活健康而美好。

但李秋辞没有想到，原来纪洛心中，也有着如此多的恐惧，正如他所言的那样，他和孙沫其实是弱者，他们太弱了，结果反而不得不表现得疯狂而强势。

或许，这可以说是色厉内荏，不过李秋辞觉得，用刺猬来形容纪洛更加合适，如果受到伤害，他为了让别人不敢轻易欺负他们，只能摒弃所有恐惧，做到最狠的行为。

“秋辞，其实在警局的时候，我见到了那个男孩的父母，我当时坐在那里，其实双腿和双手都在打颤。我校服上全是血，手上的血都只能在校服上擦一擦，其实我害怕得不得了，但是啊……我不得不表现得冷静，将自己伪装得冷漠一些。我将事实讲给了他们，然后就只能坐在那里，不安得甚至站都站不稳了……”

那时候，讲到了后来事情的纪洛，脸上平静很多，但她看得出，他依然有些紧张。

“当时我其实很庆幸，他的父母在知道了一切之后，终于选择了退却，如果他不退……”

“如果他不退怎么办？”

“那我只能送他们家三个大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