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菜之后,杨舒力从兜里掏出折叠的报纸,展开后放在两位女生面前。
“这是什么?”黄敬蜀问道。
杨舒力指了指标题,又指了指标题下的署名,舒泥。
涂艺把报纸拿过去,看了一下,噗地笑了。
“笑什么?”杨舒力问道。
“标题有点狗血。”涂艺说道。
“谢谢夸奖。特稿标题狗血就对了。”杨舒力说道。
黄敬蜀把报纸拿过去,念道:经理命……这个字读运?……经理命殒半山腰,嫌犯跳楼留遗书。舒泥。是你写的吗?
“别乱说,我没写遗书啊!”杨舒力朝黄敬蜀伸出手掌正色道。
两个女生笑起来,黄敬蜀拍腿嚷道:“文章,文章。”
“是我写的。”杨舒力简单讲述了上周末发生的事情。
“哇,像打仗一样。”黄敬蜀听完叫道,随即又笑眯眯问道:“稿费肯定不少吧?”
“相当于我妈一年多的工资。”杨舒力说道。
“你妈还在马头镇小学吗?”涂艺问道。
“是的。”
“你赚这么多钱,让她回家吧,何必去那地方上班。”黄敬蜀说道。
“我倒是愿意,但她不会同意,好不容易有个铁饭碗,怎么可能放弃。”杨舒力说道。
现在元酥肉的状况不错,秦华玉完全可以回家休息,杨舒力有这样的想法,但没有提出来,他知道秦华玉绝对不会同意。
也好,在学校工作清闲,生活平静,遗憾的是远了点,平时不能回家。
菜端上来,回锅肉、炒青菜、豆花,今天是杨舒力执意请客,说有好消息。
黄敬蜀看着报纸,问道:“嫌犯不是这个小三?”
“不是,那样就普通了。”杨舒力说道。
“那是谁?事情好像很复杂。”
杨舒力简单讲述了一下案情,经理身亡之后,专案组最初的几个方向都没有进展,在其单位调查时,有人隐约提到经理生活作风问题,骚扰过女下属。
专案组的目光聚焦在一个女科长身上,是前些年分配来的女大学生,长相漂亮,据反映她和经理关系不错,其职位也是经理一手提携。
女科长对案发当天的行程表述看似无懈可击,但在敏锐的侦查人员眼中露出破绽,她的疑点迅速上升。
由于她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专案组对她家进行搜查,发现了经理的一些痕迹,指纹和毛发等。
在证据面前,女科长交代,经理经常到她家幽会。
原来,女科长的老公是一个桥梁工程师,经常在外工作,白天儿子上幼儿园,两人在她家幽会,有时晚上也来,在她家过夜。
对于经理的中毒身亡,女科长否认她投毒,据她回忆,出事当日,两人驾车外出到半山腰,那是他们偶尔去欢会的地方,过程中经理突然发病死去,她当时慌了神,担心事情暴露自己说不清楚,就走到山下公路,坐了一辆中巴车回城。
在办案人员追问下,女科长还说出一个细节,经理最近一年在喝一种营养口服液,说是能提升精力,通常要在行事前喝,那天照例喝了一瓶,还没喝完,说了一句“不好喝”就朝车窗外一扔。
办案人员重返案发现场,在离车子几米远的地方找到了玻璃碎片和口服液吸管,由于时间已久,没能获得更多的证据。
但这瓶口服液是女科长带去的,因为局长担心被老婆发现,包括口服液和其他药物没有放在家里,而是放在女科长家里。
于是办案人员到女科长家,把还没有喝完的一盒口服液拿去检测,剩下的几瓶口服液没有发现毒药,盒身也没有发现陌生指纹。
案情再度陷入僵局。
办案组仍然从口服液着手,因为这个途径是经理中毒的最大可能。
继续向女科长询问得知,平时经理吃的药都放在抽屉里,那个抽屉是她放化妆品的,一般情况下老公不会打开抽屉,而且为保险起见,老公回来后,她会把经理吃的药和口服液锁到抽屉下面的柜子里。
因为工作原因,老公回来日期不定,多是突然回家,有时是第二天,有时是第三天,她会找个没人的时候把药锁到柜子里。
理论上,仍然给老公留下了拉开抽屉,发现口服液的机会。
于是,办案组准备对女科长的老公进行调查。
当办案组的两辆车行驶两百多公里,来到女科长老公所在的工地,他已经远远发现来人,并跑到了工地旁边的一栋楼顶边上,面对几十丈深的河谷。
办案人员对他进行劝说,说只是调查,还没有定论。但他没有听从,而是在小本子上留下一封遗书,从楼顶跳下深谷。
遗书上说,他结婚以后,原本为自己幸运,找到一个聪明漂亮的老婆,感到幸福,但一个偶然的机会,听说当年的相亲是老婆单位的经理幕后安排的,甚至他本人就是经理选定的。
他发现了老婆和经理的关系,崩溃了。
在回家私下进行检查时,发现老婆放化妆品的抽屉里有一些药,这些药明显不是老婆吃的。
一次在南方边境地区做工程时,他花高价买了一种药,回到家,戴上手套,拉开抽屉,用极细的针头把药注射进一瓶口服液中。
喝口服液致死的事情是有的。
去年,中部某省份一个退休老头喝一种“有病治病,无病保健”的口服液去世,“8瓶口服液喝死一老汉”的新闻传遍全国。
如果经理的死亡被当做心肌梗塞处理,那么一切都天衣无缝。
但偏偏两人开车上山时选择了装有毒药的那一瓶。看见警车驶来,他知道这一关过不去了。
嫌犯在遗书中叙述了作案过程,表明与女科长无关,他表示不后悔做这件事,希望女科长把他们的儿子养大。
故事讲完了,一时安静下来。
两个女生深受震撼,黄敬蜀连说了两声“天哪。”
这时餐馆的中年老板路过,看见放在桌边的报纸,也指着标题说道:“这个事情昨天我听他们讲了,哎呀,太那个了……真的,太那个了。”老板语文比较差,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啧啧着离开了。
“舒力,你不觉得震撼吗?”黄敬蜀问道。
“发生什么事都不稀奇。”杨舒力说道。
“我们语文老师说,作家都应该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做不到。我的看法是,如果能做到穷则兼济天下,达则独善其身,就差不多了。”杨舒力说道。
黄敬蜀头转向涂艺:“涂艺,那两句名言,是我听错了吗?”
“没有,他是故意这样说的。”涂艺看了一眼杨舒力,笑着说道。
“杨舒力同学,你解释一下,穷则兼济天下什么意思?”黄敬蜀盯着杨舒力问道。
“这世道,穷嘛,什么也没有,活着也没什么劲,还能怎么办?只能兼济天下了。”杨舒力两手一摊。
涂艺低头捂嘴笑起来。
“达则独善其身呢?”黄敬蜀又问。
“发达、有钱了,别指望他做什么好事,如果能坚持不做坏事,就已经是个很好的人了。”杨舒力说道。
“嗯,好像也有道理。”黄敬蜀思考着说道。旁边的涂艺头埋在饭桌下,两手捧着脸,笑得身子一抽一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