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苑酒家附近的宪兵管理站,抓了王平安一行的宪兵头子绕着三人缓缓踱步。
“可以啊,突然就不惹麻烦了,改见义勇为了?”头子阴阳怪气的说。
王平安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人都是会变的,现在的我可是脱胎换骨了,我甚至拿了个银星呢,明天就发给我了。”
“电脑,有这事吗?”
电脑:“王中尉的综合诊断报告并没有更新,无法确认到他所谓的脱胎换骨。”
“我问的是银星,他有拿到银星吗?你这个木头脑袋。”
王平安:“人家是硅脑袋。”
“你闭嘴!”
这时候电脑开口了:“确认。王中尉的银星勋章已经获批,应该会在明天进行颁发。一同获批的还有安格丽·德·里昂少尉的银星勋章。”
宪兵头子一副看稀奇的表情:“哟呵,真有这事情啊,你吃错药了?”
王平安笑道:“是这样,我的心理诊断红了,所以超级计算机就给我开了药方,看,这就是我的解药!”
王平安两手一起做了个“请看这边”的手势,指向安格丽。
宪兵再次打量安格丽:“我特么才不信呢,要是女人可以改变你,你早该变了。”
“计算机用大数据进行匹配的,后面有大量的心理学研究作为基础,你应该相信科学。”
安格丽张了张嘴要说话,卢莹莹抢白道:“这可不是说他们成为情侣了哦!没有这回事!计算机只是让他们互相搭档,没有让他们成为情侣!”
宪兵看看卢莹莹:“你还没有被他坑够啊,这家伙有什么魅力,不就是会弹吉他吗?”
这也是部队中对王平安的主流看法之一,男性有的人能感觉到王平安身上那种理想主义的气息,另一些则完全感觉不到,前者一般集中在宇航员中,后者则广泛分布在宪兵、人事机关等部门。
这位宪兵上尉明显就是完全把王平安当烂人的那一类人。
卢莹莹立刻不服气,想反驳,但是她的肚子中气十足的叫起来。
她立刻脸红了:“这……毕竟到饭点了嘛!这不能怪我呀!”
宪兵:“好吧,这次你确实是见义勇为,你的口述已经录完了,签个电子签名就行。”
说完一名宪兵中士拿着收集头发的机器上前,现在每个人的DNA就是签名,签一次名就要收集一根头发。
当然,胡须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军人按规定都要刮胡子,不然会被逮着扣分。
王平安一行留下了头发,宪兵上尉便说:“好啦,回见。”
出了宪兵管理站,王平安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说:“来不及回去那个酒家吃粤菜了,会赶不上音乐会的。我们就路边吃个沙县吧。”
卢莹莹立刻皱眉:“沙县啊……沙县的东西吃多了对嗓子不好。”
“你可以吃清淡的嘛。安格丽你觉得呢?”
安格丽两手一摊:“对我来说都是没有吃过的东西,我几天前还在喝马赛鱼汤呢吃普罗旺斯炖菜呢。”
“行,那我们体验一下去。”王平安说,一手推着安格丽的背,一手拉着不情愿的卢莹莹,往路边挂着“一曲忠诚的赞歌”招牌的沙县小吃店去了。
刚走了两步,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们三人。
“王平安,还有……呃,两个女孩叫什么来着?”
王平安回头,发现是自己救了的陈医生,他没说话呢,安格丽先敬礼了:“我是安格丽·德·里昂少尉,医生同志。”
“文化队文艺兵卢莹莹。”卢莹莹看了眼安格丽,补了句,“医生同志。”
“你们好,我是心理医疗部的陈圆圆少校,不过我没有穿军装就不敬礼了。你们帮了我一个大忙,还让我终结了一段没有希望的恋情,我应该请你们吃顿饭。”
卢莹莹立刻警觉起来,向感受到威胁拱起背竖起尾巴的猫咪。
安格丽倒是非常大方:“当然可以,我觉得就我们要去的沙县就好了。”
陈医生直接愣住了:“去……沙县吗?呃……”
王平安在旁边担任解说:“安格丽,如果为了答谢别人,一般要请客吃高档的东西,请在沙县会让人怀疑在侮辱别人,说‘你的恩情就值得一顿沙县’。”
安格丽:“啊?可是我看那个店招牌上写着‘一曲忠诚的赞歌’,感觉应该挺高级啊。”
“这个是沙县自古流传下来的宣传语,就和金拱门的‘我就喜欢’是一样的。”
安格丽“哦”了一声,然后对陈医生说:“不过今晚我们要看音乐会,祸害非常期待这个,今晚应该是不行了。”
卢莹莹:“对对,今晚不行了!”
陈医生:“这样啊,那我们就一起去沙县吃一顿吧,明天在找时间向你们致谢。听说你们明天要接受银星勋章了?那正好当个庆祝吧。”
卢莹莹苦着一张脸。陈医生见状,立刻说:“我邀请的是你们三个,你也一起来呗。”
卢莹莹表情立刻放松了不少:“那……那就没办法了……”
她看着王平安。
王平安:“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晚就先沙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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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县吃完出来,王平安一行和陈医生分别了,乘车赶往士兵之家。
路上卢莹莹碎碎念:“那个陈医生,肯定看上了祸害,老牛吃嫩草,真恶心。”
王平安:“别这样,我没有这么招蜂引蝶。”
安格丽:“有研究表明,一个男生身边的女孩子质量都很高的话,会影响其他女生对男生的印象。”
王平安:“这不会是你刚刚编出来的研究成果吧?”
卢莹莹立刻表示:“哼,你怎么说妹妹呢!别以为都像你一样。”
“可是,她是超级计算机匹配给我的搭档啊,没准我们在这些方面会有一些共性呢。”
安格丽:“要我把柳叶刀上的论文给你找出来吗?”
“呃,不,还是不用了。我信你啦,毕竟你是我的搭档嘛!”王平安拍拍胸脯,“对搭档要坚定不移的信任。”
安格丽笑了笑,但卢莹莹决定把拆台坚持到底:“那你满口谎话怎么算?我不信你完全不糊弄安格丽!”
王平安:“事关重要的内容我肯定不会说谎,其他内容见机行事。”
卢莹莹:“你居然直接承认你有灵活的标准了。算了,不说这个,今天我是第一次看见心理崩溃的人,你不会也变成这样吧?”
“说不定会哦,”王平安冷笑一声,“所以不要太靠近我,搞不好某一天我会大喊着‘那明明是有玫瑰的’,掐住你的脖子!”
卢莹莹哼了一声,然后又好奇的问:“跑长航程,真的这么可怕吗?”
“怎么说呢,我属于比较迟钝的。”王平安看着前方的路,这时候空间站的全息投影已经切换成了夜景模式,外面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看着就像是在地面上的大都市一样。
他看着如此的景象继续说:“在长程飞船上,我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过去的电影和小说,以及玩游戏上了。我并没有特别觉得孤单。但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就算每天在飞船上到处散步,也会渐渐的变得烦躁。”
安格丽接口道:“每个人不一样,在民间企业和雇佣兵中,也有在太空飞了二十年没有回地面但心理没有出问题的人在。”
王平安像是突然回想起什么一样:“对了,第一次去火星的回程道路上,发生过一次错船。”
“错船?”卢莹莹好奇的问,“什么鬼?”
王平安:“不同的飞船推进动力不一样,所以轨道也千差万别,就算同样是从日地L2去火星,同一个窗口发射,太空军的货船和民间的货船也有可能走不同的轨道在不同的时间到达。
“另外,民间飞船没有我们那么固定的发射窗口,毕竟他们不受太空航管委的直接管理,不需要航管委批准航行计划,他们有时候会从地球近地轨道发射前往火卫二的环绕轨道。
“所以虽然这样的情况相对比较少见,但是在地球和火星之间的广袤空间中,两艘船也是有可能会短暂的并行航行的。
“当然,有时候轨道的交汇只是一瞬间,但是我们会刻意匹配双方的相对速度,进行一些礼节性的活动。比如错船的时候向对方扔一些小礼品。极少的时候,两艘飞船的相对速度几乎为零,这时候就会进行对接。
“在我第一次从火星回来的路上,我们就对接了一艘非常老式的飞船。那艘飞船居然是用锂作为推进剂,飞船屁股后面喷出来的射流用分光镜一看,在红区有非常明显的两道线……”
卢莹莹:“等一下,我开始听不懂了!用锂做推进剂是厉害还是不厉害?”
王平安言简意赅:“锂是一种金属,元素周期表中最轻的金属。那飞船让锂蒸汽通过了反应堆的堆芯,充分加速之后喷射出来。
“看到了那艘船之后,小方就兴奋急了,因为她觉得这东西太浪漫了,我们的氚反射引擎一点不浪漫。”
卢莹莹:“小方是谁?”
“你要追我居然不知道小方是谁?”王平安一脸震惊。
卢莹莹:“你又没有告诉过我!”
“这是你应该去调查的事情啊,要不然怎么能看到你的诚意呢?”
“哦,这个要调查啊,好,我查去。你接着讲。”
看到卢莹莹憨憨的样子,安格丽忍不住笑起来。
“小方很兴奋,她一直觉得旧时代的机器有种令人震撼的美感,所以当电脑计算出我们可以短暂的和这艘船并行之后,她立刻就决定对这艘船发出对接申请。
“一开始对方没有同意,但是我说‘我们有最新的咖啡和香烟’,对方就同意了。
“对接进行得非常顺利,等我们到了对方船上,立刻就明白他们为什么无法抗拒咖啡和香烟了。那艘船的船舱里,有股非常浓的酸臭味,明显飞船已经很久没有对接有完备空气清新设施的空间站了。
“而且船上的人也有非常大的味道,那是长期生活在补给匮乏的空间站和飞船上的人会有的味道。太空军现在的生活好了,会保证人人都能洗澡,那是因为采用的飞船换代了。
“用旧式飞船的时候,因为没有那么多载荷来保证冲澡,太空军的士兵身上也是一股汗臭味。而这些人一直就生存在破旧的老飞船上。
“另外,那艘船上人相当多,太空军一艘几万吨的飞船可以两个人开,电脑控制的机器人和无人机会处理大多数的问题。但没有那么多钱购置自动化系统的船上,就会多带人。
“反正自动化系统也不能完全取代人力,干脆全用人力就好了——那是一艘基于这样的思路配置的飞船。”
安格丽立刻提出疑问:“这不合理,在太空中养一个人比养自动机械费钱多了。”
王平安:“那是在保证人权的情况下。只要忽视人权,人还是可以很便宜的。另外就是,外国很多太空开发公司会用金融工具把人变成负债者,这样就可以像使唤奴隶一样使唤他们了,根本不用给钱,只要分块面包就好了。
“总之我们登上的就是这样一艘船,里面在太空生活时间最短的人都已经干了五年。所有人的肌肉都萎缩得厉害,皮肤也皱巴巴的。所有人都有些神经质,我亲眼看见他们的修理工怎么维修主反应堆的:他居然在旁边摆了个神龛,神龛懂吗!
“而那艘船的船长——也就是指令长,已经在太空呆了二十年了,他看起来就像个喜马拉雅山上的雪人。
“小方很好奇,就问船长他有没有异常。船长哈哈大笑,拍着胸脯说:‘所谓的被重力束缚的灵魂根本就是太空军编出来的谎话,是为了保证地球对太空殖民地的控制。’
“听起来很有说服力是不是?然后这时候钟响了,我跟小方都吓一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方还摆出了无重力格斗的姿势。
“然后船长就在我们众目睽睽之下,带着船员开始向‘主宰一切的深黑’祈祷,祷词全是七拼八凑的,我只能听得出来从启示录里毛来的句子,后面拼接了《低俗小说》里毛过来的句子……”
卢莹莹:“什么跟什么啊?启示录?低俗小说?”
安格丽:“我只知道启示录是圣经的一部分,但是我没读过,我爸爸不让我读,说太空军都是无神论者,不接受基督徒。”
王平安:“总之很乱就是了。我和小方被这景象吓到了,留下了咖啡和香烟之后就逃回了自己的飞船。解除了对接后,我们对电脑下达了全船消毒的指令,同时发动机全力喷射,跑出了一伽的加速度,消耗了大量的冗余水。
“那艘船就这么被我们抛下了。
“从看过那艘船之后,我和小方就再没有怀疑过定期到地面休假的必要性。
“人类作为诞生在地面的物种,哪怕是地球上的夜晚也会让人觉得害怕,我们只有依靠火把之类的光源,才能在夜晚里获得些许的慰藉。
“我们习惯了周围都有大气漫反射形成的光照,习惯了白天的阳光。而在太空里,就算有太阳光,也没有空气进行漫反射。就算有星光也无补于事。
“在地球出生长大的人类,在这种环境呆久了一定会疯的。那些在太空呆了二十年的人,看起来没疯只是他们没有作出会威胁别人的动作,其实他们早就疯了。
“只有父母都在太空出生太空长大、自己也在太空出生太空长大的宇生第二代人类,才有可能克服这些。”
王平安说完了,卢莹莹和安格丽都沉默了。
突然,安格丽说:“也就是说,你在太空呆久了,也有可能变得和被你打倒的那个人一样?”
“我不知道。”王平安摇头,“虽然我相信我不会这样,但是谁能确定呢?”
这时候,电脑把车停下,同时通报:“士兵之家到了。”
看看车窗外,已经聚集了大量看表演的人,正在等待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