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是在一楼的大厅里举行的，冰雕做成的圆桌已经铺好了干净的桌布，但是仍然可以看见桌角露出来的细致雕纹，可以想象即便是日常用具也都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何雨柱把陆明一行人带到各自的座位上坐定，在桌子中间摆上了一盏几何雪花形状的冰灯——冰的厚薄恰到好处，让里面烛台的烛光散发出了澄澈的光芒。

但不知使用了什么工艺，冰块的内部却又不至于融化，看上去更像一个精巧的艺术品，似乎还有让人宁心静气的作用。

玄玉和玄临也到了，又过了一会儿，许大茂也到了场，何雨柱和他打招呼的时候看了一下他的气色，尽管还是有些疲惫。

但休息几个小时后他的面容改观了许多。在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里，精美的晚餐接二连三端上来，很快就整整齐齐摞满了圆桌，气氛在美味的佳肴加持下进一步升温。

陆明扫视一了一圈，却自始至终没有看见萱雨凝的影子，而且互相的闲谈里，所有人都对萱雨凝未提及半个字。

晚宴过后，何雨柱热情地邀请菱樱他们参观晚上的公国，秦淮茹他们欣然答应了，准备回房间稍事休息。陆明最后一个离开。

出门看见了靠在走廊的许大茂，和何雨柱说了些什么，何雨柱便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在那里靠着栏杆处眺望远方。

万丈霞光从西边的天一路烧来，有如朱砂一点墨色豪掷一挥，红了半个世界的天空就成了一幅洋洋洒洒的画卷，反倒是大地成了天空的倒影，荡漾着温暖的夕阳。

“许大茂先生。”陆明轻声开口，引起了许大茂的注意，“萱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许大茂似乎早就猜到了陆明会问这个问题，只是听到先生二字的时候，他苦笑着说道：“唉，其实不用这么一口一个‘先生’叫的……按辈分来说，虽然龙族的寿命确实会比其它大多数精灵要长一些，但是按你们的寿命来算，小生也不过是二十岁吧，比你们大不了多少。‘先生’这两个字显得小生好像已经是而立之年的人一样……”

“抱歉……”

“没关系，你怎么习惯怎么称呼吧，这都无关紧要。”

话题回到萱雨凝的时候，许大茂却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或者，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萱小姐她只是很累而已，但是身体已无大碍，需要休息很长时间。”

许大茂看出了陆明的忧虑，叹了口气，想了个法子支开话题：“对了，让小生检查一下你的伤势。”

陆明此时已经脱掉了固定的塑料架，只有脖子还缠着一圈绷带，许大茂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看到伤口已经基本全部愈合，但是伤口皮下的位置出现了大块的紫色淤青。

“你先不要动。”

陆明刚嗯了一声，突然感到脖子的位置突然有针扎的感觉，刚开始有些刺痛，但很快他就感觉到。

原本脖子后面的僵硬感正在快速消退，不一会儿脖子就能自如转动了。这立竿见影的效果让陆明惊奇不已。

“许大茂先生，你……做了什么？”

“小生也没有必要把这个秘密对你们隐瞒了。不过，可以答应小生一件事吗？”

看到淤青正以肉眼可见的效果散去，许大茂熟练地把绷带绕回原位，“请不要对任何其他人提起小生的这个秘密，能做到吗？”

陆明有点奇怪，难不成这是什么失传已久的秘术？

不过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他点了点头。许大茂便把他的右臂示意给陆明看，他的右臂上的冻伤痕迹非常明显。

腕部有一个针眼，一道血液形成的痕迹笔直地延伸到了他的爪尖，那里，还挂着一滴鲜艳欲坠的红色液体。

“许大茂先生！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无妨，不过是点微不足道的小伤罢了。实不相瞒，小生也是【超越者】，只是这个能力非常特殊。这个能力让小生拥有了掌控血液的力量，其中有两个部分：第一，知悉血液的成分，从而判断出血液主人的身体状况。大多数的疾病都会如实反映在血液中，即便是潜伏着的也不例外。这就是为什么在山庄的时候，小生给你们展示血液的原因，因为这就是小生判断病情的依据。”

“这个能力……对您这样高明的医生来说，真像是量身定制的一样……”陆明赞叹道。

“这还只是小生能力的冰山一角。第二，小生可以掌握自己身体的血液机能，以及‘同化’接触到的血液性质。简单来说，小生可以随时调动身体的造血功能以及恢复能力，以此来加快伤口的愈合，所以这点小伤对小生来说不算什么。并且，只要小生接触了目标的血液，小生都能把自己的血液变成目标血液，或者反过来，将目标的血液变为可以为自己的。刚才小生取了一滴你的血液样本，看得出来，你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受伤部位的下面，血块有些凝滞，所以刚才用这第二个效果帮你疏通一下经络，配合你自己的身体恢复速度，要不了两个时辰就能痊愈。”

陆明仔细思量了一下，感觉抓到了问题的关键：“所以，这个能力既可以救人，又可以……”

“和你想的一样。”许大茂看着自己的爪尖，斜阳的余晖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半阴半阳的色调，“面对生命垂危的病人，小生可以将自己的血液化作和病人体质一模一样的血液输给他，从而紧急稳住病人状态，反过来也是一样，小生若是失血过多，同样可以让任何人的血液成为小生的救命稻草；但是，小生亦可以把目标的血液转化成自己的，然后回注到目标体内，你应该知道，不同血型和性质的血液融合在一起会是什么结果吧。”

陆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不过许大茂只是见怪不怪地自嘲一笑。

“小生也知道这是一把双刃剑，虽然这能力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救人性命于危难之际，但如果让患者知道这能力的来龙去脉，恐怕都会害怕小生暗中害人吧。”

“……啊，怎么会呢，许大茂先生你怎么说也救了我和萱姐姐的啊……”

许大茂摇了摇头：“并不是天下所有精灵都是你这么想的。小生最开始也是依赖这个能力，仗着这个能力和多年修行的医术功底治好了许多绝症。但是每当病人知道了缘由后，他们原本的尊敬全都变成了猜疑的神色。你能感觉到吗？那种从天堂落到地狱的感觉，所有的希望与信任在一朝一夕间全部化为泡影，最后留下的恐惧与猜忌和他们罹患疾病的时候究竟有什么分别。可这一切的转折点不过是这个能力所带来的‘可能性’而已。生命会本能地畏惧未知之物，猜忌与敌意也就会滋生，这一点，不论在哪里都是可怕地一模一样。所以自那之后，小生不会再轻易动用这个能力。只是昨夜为了稳定住萱小姐，不得已使用了这个能力，为了不让你和你的同伴们担心，小生才打算与你和盘托出。只是昨夜用这个能力给萱小姐输血的时候，反被她体内的至寒气息反噬了一些，但所幸比起一条性命来说，这点伤势何足挂齿。小生相信你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务必一个人保守这个秘密。”

“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陆明答应道，“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不知道许大茂先生能不能告诉我？”

西阳渐沉，像是光芒慢慢被西山一点点收束，蓝黑色的天空从另一边平铺了过来。

“许大茂先生为什么要一路跟到这里来呢？这一切明明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的吧，而且据我所知，【朔之一族】也是协会的重要家族之一，您也清楚我们都是协会的人，难道不担心您的身份被认出后……”

许大茂的眼睛眯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镇静，眼神落在远方的天际线喃喃地答道：“也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吧。”

“同病相怜？”

“实不相瞒，在山庄的时候，小生就已经察觉出萱小姐是北方【萱之一族】的后人，并且她的血液里寒气逼人，似乎是有一股非同寻常的力量在体内，小生也得以判断她很可能就是这一族的领袖。后来我告诉了钢锁小兄弟，那个时候你也在场，小生曾经是【朔之龙族】的后人，只是小生不能接受族内的生存方式而逃离了出来。小生走了许多地方，一是开拓视界，同时锻炼医术；二是想为小生心里的一个问题找到合适的答案：精灵究竟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存活于世，什么样的生命才是值得尊敬和追随的。只可惜，天涯漫漫，小生还是没能找到这个答案。机缘巧合里遇到你和萱小姐之后，小生想亲眼看一看，同是家族中人的萱小姐会如何选择。如果那个问题的答案还不明朗，小生至少想要以此为鉴，看看小生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子的。”

晚风萧萧，最后一片火烧云也被习习凉风散去了温度，世界终于迎来了宁静的夜晚。

“小生不过是闲云野鹤罢了，随风行走，随夕而息，早就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话说，你不是还要和领主他们一起参观公国吗？”

“啊！对了！差点把这事儿忘了！”许大茂这突然的提醒让陆明一下子回了神。

“快去吧，你的朋友们说不定已经等着你了。”

许大茂依旧看着远方的群山，但是他的表情却隐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小生想一个人在这里吹一吹风……”

今夜的公国比昨天安详了许多。

城市重建虽然只完成了一小部分，但是这一小部分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已经修缮完毕的店铺重新开张，一些喜好音乐的海豹球吹奏着架好的口风琴。

冻原熊们踩着节拍跳起了粗犷却不失美感的舞蹈。何雨柱的出现又吸引了大家的目光，看到他们仰慕的领主大人和他们走在一起。

活跃的气氛又上了一个层次，何雨柱一直保持着微笑回应着他们的呼喊。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何雨柱指着远方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说这就是莫克罗克公国的独有景观——冰灯房。

和晚宴时的冰灯一样，这里的居民们在空心的冰墙上开了个窗口，放一盏烛火在其中，温暖的火光被冰层透析，在冰层若隐若现的透光度下，映入眼帘的便是朦胧缥缈的暖意。

这样的“墙灯”并非只有一块：有的房子把一整面墙都组成了这个样式，有的是沿着房子的边线设置，相互依偎着。

光与光点连成线，线连成面，没有极尽奢华的聚光灯，这里的居民却只用原始的方法把这片大地点缀成惬意的人间。

精灵们穿梭在热闹的街道上，随着交替的光影，街道变成了一条汩汩的河流。

何雨柱告诉陆明他们，这里的很多房子都是用这个方式来为街道提供照明，不仅可以让屋子内部亮堂起来，走在街上的精灵也不用担心迷路，每家每户的灯火样式都是不一样的。

因此某些商店会选用非常有代表性的图案来吸引客人，同时还能可以当做路标。这么说着，他指了前面十字街角的一隅，房子门上连出来的钥匙圈图案。

虽然十分简单，但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一间钥匙店。菱樱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在光的世界里蹦来跳去；钢锁对这只此一处的奇观啧啧称奇。

秦淮茹凑到一些墙灯上仔细观察，甚至可以发现光是顺着冰块内的脉络延展开的，仿佛这一整座墙壁都是有生命的生物一样。

何雨柱自己也忍不住沉浸在这温馨的气氛里。

不久前的这个公国，这样的景致随处可见，这也是公国最引人入胜的地方之一，看到川流不息的人群徜徉在光的海洋里，他不禁为自己的公国。

自己的公民们而自豪，因为他们仍然保留着向世界表达自己感激的方式，这种传承会一直延续下去。

虽然这个国家饱受了创伤，但是一切都会有重新建起的时候，就像这些冰灯的初衷一样，光不是任何人的归属物，它应当无私地与大家共享。

这样的设计既能方便自己又能为大家照亮归途。他情不自禁地朝着东北的方向远望，天色沉沉，远处没有光的世界里，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可是他知道，那边，有一位叫加瓦西纳的神灵，她一直护佑着所有如雪般澄澈无私的灵魂。

为人一世，不正是为了天下苍生的幸福和谐吗？

回过神来的时候，陆明一行人已经走到前面很远的地方去了，何雨柱自嘲自己腿脚到底是比不上年轻人了，不如就在这里等候他们吧。

正好，我也想再看看这片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