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慕妍女士不嫌鄙人聒噪,那可否允许我一事相求?”何雨柱把又溜到眼前的头发拨开。
果然,慕妍刚这么想,何雨柱就把自己的目的抛出了苗头。
“可否先说来听听,力所能及的话,我一定尽力。”
“呵呵,不是什么难事。”
何雨柱清了清嗓子,然后把一摞金币一字排在摆在桌上。这种东西在习惯了以物易物的小村落里是极为少见的,只有云游四海的富商大贾才拿得出手。
当然,慕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有这个能力拿出这么多钱的,但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她不得不对这个人接下来的话打起十二分精神。
“眼下正是大家积极准备【光灵祭日】的时候,您也看到了,昨日的阴雨让大家挂起来的花灯多有损毁,既是神明祭日,如此情况定是不妥。我从大家谈说中得知,您是做花灯的大户,村民的花灯过半都是从您这里买到的,所以我希望您可以加紧重做一批,用以重新装点村子。这些银两便是定金,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尽快完成。”
慕妍不明白这人冒着雨来她这儿,然后就为一点小事,这是唱的哪出?而且在这么短时间内重新做大量的数额,时间上也不允许,对方应该也清楚这点才对。
她打算先探探虚实:“阴晴圆缺也都是天数,如果这场雨让祭日没法儿举办,那我们在家里做祷告之事就好,村长也不必费心操劳此事。”
大概是早就料到慕妍会这么说,何雨柱呵呵一笑:“慕妍女士,此言差矣。村谱有言,此处本非居住之地,是数百年前的先民迁徙,于之中发现的一块风水宝地,然后才开土为村。昔人不在,唯习俗尚存。【光灵祭日】乃是圣贤之辈代代相传的重大祭祀,岂能一朝一夕废之于一旦?若如此,清某还有何颜面见九泉下的先辈?何况,祭日的目的也并非向神明祈福,这也是让居民炎炎夏日里难得的休息时间,大家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岂不美哉?”
这个理由慕妍没法反驳,她暗想自己是不是多心了。结果对方的下一句话又把她的紧张感拉了起来。
“而且,清某也很欣赏那些花灯,不论是样式还是色彩,都可以说是独具匠心了。恕后生无礼,如果女士不嫌弃的话,可否当面让晚辈开开眼界?”
慕妍刚想用自己年老体衰这个理由来敷衍过去,但是一想到这么说有可能被追问那些花灯是怎么做出来的,然后把幻铃和那个孩子的事情一起抖搂出来。
她知道幻铃是肯定不希望卷入什么麻烦的,和她在一起的那孩子应该也不想。本能地察觉到有些不对的她欲言又止。
“如何?可有什么难处?”
何雨柱的红色瞳孔探出那一绺头发的边缘,紧紧盯着慕妍的眼睛,好像生怕他一不留神,她眼里的迟疑就会变成铁石心肠的拒绝一样。
这种似乎在说“你没有拒绝的余地”的眼神,还有他面上挂着的若有所求的笑容,都让慕妍感到非常不舒服。
她分明能感觉到,潮湿的空气里,一股令人窒息的火药味陡然从两边不露眉角的气氛中飘出。
这家伙……如果只是要花灯的话,为什么会用这种态度说话?
慕妍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有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感觉。他是想打探我的什么事情么?做花灯的方法,还是……幻铃的事情?!
可是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越来越多的问题涌进慕妍的大脑,她却对任何一个都百思不得其解。
屋外哗啦啦的雨,突然很刺耳地闯了进来,把她从近乎凝滞的沉思中拉回了现实。
“既然村长这么说了,那我自然是尽力而为。”
慕妍打算先打太极应付过去再说。她脑子一转,想到了一个办法:“只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既然村长有求于我,那么也请村长遵守我说的这个约定。”
“请讲。”
“所有花灯,请在祭日当天清晨再来取。”
这句话一出口,何雨柱的脸色就拉长了三分:“慕妍女士,这是何用意?”
“我想了想,村长刚才说的也许不错,既然是祭日,享受的自然是大家一起其乐融融的感觉,所以我更希望能看到大家一起装点村子的模样。到时候,不管是不是还在下雨,我都会负责把花灯送给每个人,当然,这样就不必村长再劳心了。村长觉得如何?”
何雨柱沉思了好一会儿,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好。就这么说定了。”
他换上一如既往的和气笑容说道,甩头把额前的头发撇到一边,然后他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今日突然造访拜托此事,想来鄙人一定对女士造成了些许困扰,清某在此赔罪了。”
何雨柱走后,慕妍呆呆地看着天空,千万条银针扎在凄惨的大地上,淅淅沥沥的声音变得杂乱起来,仿佛是大地发出的哀鸣。
虽然现在还在中午,但重重乌云的遮蔽让白日宛如极夜,远方传来的一声闷雷,似乎预示着,这场雨还要持续不短的时间。
也许会一直到祭日那天吧,慕妍一边暗想着,一边起身收拾材料,她也没心思闲坐着了,剩下的时间虽说还足够,但要准备的东西却不少。
她紧张地计算着要多少纸张才能做成所需的数目,还有……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雨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依旧没有停的意思。
秦淮茹靠在窗台上,看着窗外这么想道。这几天和陆明在周围游山玩水,她教陆明辨识这附近常见的一些花朵。
向阳山坡上的一簇锦葵,临近河边沉睡的水仙,还有小道旁默默开放的雨久花。秦淮茹一直都很喜欢它们,她一直觉得。
这些花就像是自然的语言的一部分,就像春天会刮东风,秋天就要落叶一样,是自然为生灵报时的方法。
因此凝视这些五颜六色的生命,秦淮茹总会产生一种看着某种圣物的感觉。陆明似乎也和她有着类似的感觉,一滴雨露垂垂挂在雨久花紫色的花瓣下。
它透过其中观察,雨露里颠倒的世界被折射的光点缀的五彩斑斓。
它不得不感叹,自己在梦里从来没能见过这样以小见大的奇观。剩下的时间,两人总会在午后找一块向阳山坡的树荫,躲在下面细数树梢上划过的雨丝。
作为感谢,陆明也遵从了秦淮茹的意愿,没有强行实现她的愿望。每当有空的时候。
它总是和她讲起自己在梦里的所见所闻。绮丽的村镇,壮阔的山河,绚烂的神话,陆明的描述把秦淮茹的想象延伸的很远很远。这块大陆究竟有多大?
这片天空下还有多少她没有见过的地方?
这片她钟爱的土地,究竟是用怎样宽广的胸怀容纳下了形态各异的生灵?
天空之上是不是真的居住着一只传说中的精灵?每次陆明讲完一个故事,随着故事里主人公旅程的结束。
秦淮茹都仿佛经历了另一个世界的一次人生,种种令人心醉神迷的邂逅,让她想走出村子的愿望变得前所未有地强烈。
她越来越舍不得和陆明分别。一个心愿慢慢在心中发芽生根,她想要实现它,这也是一个不能用“愿望”来实现的小小希冀。
她告诉陆明,她要带它去一个地方,陆明欣然答应了。为了这个目的,她连夜在自己的屋子里做足了准备。
第三天一早,秦淮茹把要带的东西装进背包里,两人打着伞,顶着绵如纤毫的小雨出发了。
森林里的松软泥土和雨水混在一起太久,变成了类似泥浆一样的半固半液体;茂密的森林和云层几乎遮蔽了所有光的来源。
灰色的世界里,即便是时不时一闪而过的花朵也黯然失色;山脉深处的森林越来越密,几乎要看不清前方。
两人从森林里飘然而过,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们离开森林,眼前豁然开朗:两人来到了离村子大约五公里外。
一道宛如被太刀撕裂的口子般,从他们身后的大山顶端一直延伸向深不见底的下方的峡谷。
秦淮茹告诉陆明,她要带它来的地方就在悬崖的中间。峡谷这样的风口,一直都有着快到可怕的风速,即便是勇士鹰这样善于搏斗狂风的天之骄子也要畏惧三分。
否则一旦控制不住平衡,摔倒峡谷边缘,唯一的结局就只有粉身碎骨。因此“以飘代步二人组”也不得不收起伞。
冒着烈风大雨顺着峡谷边缘爬满的藤蔓小心翼翼地降下去,并且对风速风向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终于,两人屏住呼吸下降到一半,才终于看见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一个位于笔直的峭壁上赫然出现的山洞,洞口大到足以让五只卡比兽并排通过。
“呼……以前我还挺羡慕飞行系精灵,现在感觉他们似乎也挺不容易的,遇上这种天气简直就是在玩命……”
陆明小心翼翼地落到洞口前的石台,气喘吁吁地说道。这是它第一次苏醒之后这么累过。不过秦淮茹也不比它好很多。
而且她似乎更不好受——她还背着一个包,同样的狂风里,她要花费更多的体力来保护自己或者这个包不被风吹走。
它想帮她卸下背包,无意中碰到了秦淮茹冰冷的身体——大风雨似乎带走了她太多的体温,这让她的面色一阵紫一阵红。
“你没事吧?!”
秦淮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但她为了不让陆明担心,自己靠在一块干燥的岩石旁调整呼吸。
“我没事,只是刚才好像有点受凉了,休息一下我们就出发吧。”
陆明说不出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它活了数千年,普通精灵的生生死死,它都早已视如尘芥,这些东西就像呼吸一样,随时随地都会发生,对任何人来说都再普通不过。
它一直都坚信着这点。但是,看到秦淮茹很差的面色的时候,它的心底萌生出了一种它从来没有过的感情。
担心。
它突然感到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记挂起一个只在它七天苏醒的短暂时光里匆匆而过的人。它想明确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可是它能想到的只有这几天一起度过的时光,细数森林里斑驳的光影,品嗅花朵不同的芬芳,然后站在小山顶,俯瞰辽阔的大地在目光中无边无际。
它说不清这种含混不明的心情,只是它隐隐感觉到,这次的苏醒,似乎和以往的几次有些不同。
休息一会儿后,秦淮茹取出准备好的防风油灯走在前面,用光源照亮前面的路。
陆明借着摇曳的光看清了山洞内的环境——地面全部都是青灰色,看起来坚硬无比的岩石,顺着墙壁向上爬到一半。
突然变成了似乎比较松软的黄色砂岩。山洞整体是向低处倾斜的,进来的那个洞口已经在他们后方的高处。
溢进来的水汇成了一股小流,在寂静的山洞中成了唯一还在做声的东西。越往山洞内走,山洞内的空间越来越大,仿佛他们在向着一个喇叭的大口前进。
“就快要到了。”秦淮茹说。
陆明突然看见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光线照过去,一排排拔地而起的石柱赫然映入眼帘,整齐的像是列队完毕的将士,每一根都有数十米高。
“这是……!”
陆明惊得说不出话来。它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奇观,即使是梦里也没有。
“这叫石笋,是常年流水侵蚀后形成的。”
秦淮茹忍着身体的不适轻声解释道,“这里原本是一条地下河道,流水在松软的土层中蛀出了一个空洞,泥沙被水流带走。后来水位下降,露出了下面的岩层。上面的石灰岩被雨水腐蚀后沉积在下方,日积月累,就形成了这样高耸的石笋。”
“自然的力量吗……”陆明惊叹道,“我还以为是有谁雕刻的呢……”
“嗯。自然的变化也许一时很难看到,但是千万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山河易容了。这还不是山洞内的全部,你抬头往前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