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这种毒有个名字叫‘噬梦’。我从前也见到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芒大夫放下银针,回忆道,“那时候我还在锦州城定国侯府里做入幕客卿,有一天晚上,后院来人请我去看一位病人……”
芒大夫拎着药箱走在路上的时候,还以为又是谁谁谁喝多了胃不舒服之类的小病,心态还很轻松。没想到一路走进了奚远山的庶弟奚冰的住所,老远就听见奚冰痛苦的叫声。
“我进去一看,屋子里站满了人,可是二爷躺在床上却并没有醒来。他好像一直在做噩梦,一个很可怕的噩梦……我给他把脉,脉象极其紊乱,他体温很高,满头大汗。张着嘴一直在大叫别过来!别杀我!唉……”
芒大夫仿佛又回到了那混乱的一夜,奚冰是定国侯府的重要人物,在奚燕双出生之前,几乎是定国侯府已定的接班人。他自小性格活泼开朗,深得侯府内外人的喜欢,从来没有见过他沮丧痛苦的时候。可是当时的奚冰面色苍白,冷汗直冒,闭着眼睛在床上扭曲成一团,分明是被噩梦纠缠无法自拔。
芒大夫抬起头,看着站起来的云燮,“吓到你啦?”
“不是。”云燮面沉如水,胸中恨意燎原,“只不过是终于明白了,我这两年为什么总是睡不好。的原来竟是中了毒。”
芒大夫了然,“毒名‘噬梦’,想必就是侵入脑髓,控制人的梦境的意思吧。”
“那么当年,芒大夫你治好了那奚冰吗?”云燮希冀地望着芒大夫。
“没有。”
芒大夫颓丧地靠在木椅上,“跟随二爷的下人们说,奚二爷在锦州城里得罪了一个走方郎中,对方要用重金卖给一个坏事做绝的纨绔一种奇妙的春药。奚二爷是个正直的人,他不但打走了买药的人,还驱逐了那个郎中,不许他再进入锦州城。那郎中临走时故意撞在奚二爷身上,划破了他的手,还笑眯眯的说,他这‘噬梦’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今日送给你尝尝味道。说罢哈哈一笑,转身就走……”
奚冰并不蠢,当时他的左手又疼又痒,好像钻进了好多条毛虫一样难受。他叫住了那走方郎中,逼问他这是什么毒药,那郎中只是嘻嘻笑,最后才开口说:不是毒药,是一种让你天天做好梦的幻药而已。
奚冰年轻气盛,轻视与他,认为一个邋里邋遢的走方郎中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回头找家里的名医一看便知,也就随他去了。
谁知回来以后换了好几个大夫,都说他并没有中毒,有可能只是被撒了一种令伤口麻痒的药粉而已。
但是从那天开始,他就天天做噩梦,没有一宿是好好睡过觉的。
“虽然知道了什么毒,可是这毒是什么成分,怎么解,无人可知。我花了半年时间也没有弄明白这噬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有点像蛊毒,可是体内又没有蛊虫存活的迹象。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毒性渐渐减弱,大家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可就在这时,奚二爷又出事了……”
牧爻想起奚燕双说起过的事情,“听说,这位奚二爷是落马而死?”
芒大夫点头,“不错。他被那噬梦折磨数月之久,日渐消瘦,情绪也很不好,有一天别人送了一匹西凉宝马给侯爷。二爷看见以后很是喜欢,说想骑着它去别院泡温泉疗养几天。侯爷一向是最疼二爷的,二话不说就把缰绳递给了二爷。没想到,走到半路那马突然发狂了,将二爷从山巅摔下……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听说,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我时常后悔,如果我能早点找到克制噬梦的药方,二爷怎么会连一匹马都压制不住呢?他从前是很强壮的一个人,能单手砸晕一头牛的。我、我对不起侯府。”
芒大夫站起来,走到桌前提笔写下一张药方。
“这是我花了十年时间想出来的一张方子,虽然不能立刻根治,但是可以解掉大部分毒性,特别是让人养分急剧流失,失去行动能力这一方面。至于做噩梦,根据刚才谢先生的叙述,我觉得,或许也是有时限的。谢先生的体内毒素是缓慢积累而成,相信是日常有人给你每天下毒,这才致使你两年来一直睡不好觉。既然这几天在老朽这里睡得还算安稳,应该就是体内新鲜毒素不再增加的缘故。”
牧爻面带喜色,安慰云燮,“有了这张药方,慢慢调养起来,一定会没事的。”
云燮将药方接过,珍而重之的仔细叠好,藏进了自己的腰带里,“多谢芒大夫再造之恩。有朝一日……我必定涌泉相报。”
“不必不必,举手之劳而已。你住在京城里的这段时间,就由我亲自煎药,你要定时服用,相信只需要一月时间,就能除去余毒。将来若是遇到其他被毒害的人,尽管拿我这张药方去救,害死二爷的人,老朽不能手刃,只好多救人而已。惭愧!”
芒大夫此刻还不知道,自己随手救下的这个人,日后再一次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已经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了。
……
两个月后,南郊,桃花坡。
暑气还未褪尽,秋意已经袭来。山坡上的碧草萋萋都带上了一层枯黄色,天气晴好的日子里,来桃花坡采摘野果野菜,踏秋作诗的人渐渐多了。田间路边,不时有游人三五成群,连带着桃花坡附近的排屋也热闹了起来。
封大腰间插着小砍刀,手里提着一只竹篮,跟在牧爻身后从山坡上走下来。
几个坐在大青石上的游客跟他们打招呼,“小哥留步,请问你知道这些野菇都是可以食用的吗?我们采摘了一个上午,是想拿回去自己吃的。不过有几种菇子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哥看样子就是住在山下的吧,一定比我们更熟悉。还请赐教!”
牧爻接过竹筐,只见里面装了半筐野菇,大半都是平常可见的品种,还有两种从未见过的,他也不是很清楚。
正要拒绝,封大拿起一个桔红色菌伞的野菇看了几眼就扔到了路边的草丛里,“这个不能吃。”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跳起来,“这个怎么不能吃了,这是鸡香菌,你不认识不要乱说!”
封大刚过十二岁生日,个头却直逼那少年,他一挺胸不甘示弱的反驳,“鸡香菌的伞是有点尖尖的,摸上去很干燥;你那些个伞是圆圆的,摸上去黏糊糊的,是毒涎菇才对!”
少年涨红了脸,拿起那野菇仔细看了一遍,心里已经相信了,嘴上却犟嘴道:“鸡香菌没有长开的时候也是圆圆的,说不定就是没长开呢。哎,算了,跟你一个野小子说什么,我们自己看你们走吧走吧。”
那少年的长辈,一个穿着姜黄色粗布衣衫的汉子站起来给了他一个爆栗,“鬼生!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转过身,他对封大笑笑说道,“多谢这位小兄弟相告。我们是从钒国过来的杂耍团,上个月来为墨龙湛墨将军祝寿,本想演完了就走,谁知道突然就遇到了戒严令。滞留至今,唉。”
牧爻和封大都不太自在的仰头看天,只听那汉子又说,“好在听说三天后就要解除禁令了,总算是能走了。哦,我叫蛇牙,这个小东西叫鬼生,这些都是我们团里的人。萍水相逢,幸会幸会!”
牧爻闻言大喜,与他抱拳,“不瞒各位,我们也不是京城人,等着城门开了回家呢。不知各位何时出发?我家里还有几个伙伴,要是方便的话一起走。人多势众的,路上也好相互照顾安全。”
蛇牙打量着牧爻,牧爻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蛇牙几人。两个人都在心里暗道:“这家伙看起来功夫不错,背上的刀(棍)也很是不凡。跟他搭伙应该不会吃亏才对。”
于是都发出爽朗大笑,上前一步随意交谈几句,试探了一下对方的情况,约好了三天后西城门口汇合,一起出城。
封大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抓紧时间,拿着小砍刀又砍了一捆干柴抱在怀里,扭头看见刚才那叫鬼生的小少年还撅着嘴站在一旁不屑地看着自己。
“看什么?”封大问。
“哼!”鬼生别过脸,留给他一个高傲的小下巴。
“……”
“封大,咱们回去吧。”
牧爻跟人打好交道了,就准备赶回去告诉家里那两只,他招呼封大一声,两个人加快脚步走下了山,往山边的小院子走去。
“那个小孩倒是个好苗子,那身板。要是能来我们团里,将来肯定能接班做大力神的后人。”一个中年美妇赞叹道。
鬼生更大声地“哼”了一声。
那美妇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取笑他,“你有什么不服气的?你是我们‘仙武团’里年纪最小的舞者了,走到哪里都吃香。我们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鬼生大怒,“谁想跳舞的了?还不是你们逼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