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无垠,冷风似刀,漫天银花如华盖般护住了整个阳谷县。
雪夜下的紫石街,显得格外宁静。没有犬吠,没有鼠鸣,只有风在狂吼。
此时已至子时深夜,家家户户早已吹灯拔蜡进入了梦乡。唯有街东南的一座二层小楼,依旧还烛火通明。
时不时有重咳自楼内传出,显然这座小楼的主人得了重病。
“大郎!该吃药了。”
一道如黄莺般清脆的女声在屋内响起,想必是这小楼的女主人,已为丈夫熬好了汤药。
张显宗嗅了嗅鼻子,屋内到处充斥着一股刺鼻的气味,特别难闻。他的胃部好似正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涌向喉咙,“呕...咳咳...呛死老子了。这都什么味啊!”
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张显宗看到了一位面容娇俏的女子。
这女子头挽发髻,身材消瘦,衣着也不似民国所有。玉手上端着的是一个盛着黑色液体的陶瓷碗,正面带笑容的凑到他身边,作势便要往他嘴里喂。“来!大郎!快把药吃了!吃了你的心便不痛了。”
“这是哪啊?我怎会在这里?”张显宗忽的一下从床上坐起,伸手抓住了女子的胳膊,“绮罗呢?快告诉我,绮罗在哪?她有没有事?”
这女子的话已经被他完全忽略了,他现在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岳绮罗在哪?她有没有受伤?
女子忽然一愣,低头看了看倾洒在床边的汤药,有些难以置信地将目光移向了他,“什么绮罗云罗的?大郎!你是不是得失心疯啦?”
“什么?”
张显宗表情忽然一滞,两只眼睛几乎快瞪成了牛眼。“你叫我什么?”
“大郎!你弄疼奴家了!还不快撒手!”女子不满地用另一只手推搡了他一把,身子骨虚弱的他立即便被对方推倒在了床上。
“大郎?不,姑娘你误会了,我叫张显宗,不叫大郎!”
女子放下手中陶瓷碗,捂着小腹大笑,“张显宗?咯咯咯!笑死我了!你一个卖炊饼的庄稼汉,还会给自己取一个儒雅的名字?咯咯咯!大郎,奴家快被你笑死了!”
“卖炊饼的庄家汉?”张显宗满脸狐疑地瞥了一眼笑弯腰的女子,这才吃力掀起被子打量起身体。
“我...我的身体怎么变短了?这...这不是我的身体。等等!大郎?你...你说我是卖炊饼的?”
女子笑着回道,“咯咯咯!你不是卖炊饼的,那你告诉奴家你是谁?大郎!你莫不是真得了失心疯吧!”
“我变成了武大郎?老子竟然成了武大郎?呼...这都哪跟哪啊!”张显宗依旧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又糙又短,哪里还是他之前那具帅气的皮囊。
半晌之后,张显宗才狠狠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了出来。“你是潘金莲!”
女子一听对方叫她名字,当下收起了笑容,“大郎!你记起来啦!奴家还以为你真...”
说着女子又端起了床边的陶瓷碗,“大郎!药快凉了,你赶紧吃下吧!这药贵着呢!”
“啪...”碗到嘴边,张显宗一把将之打翻在了地上。潘金莲的药谁敢喝?喝了那还不得去见阎王啊!
既然成了武大郎,那么他首先要做的便是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他才有希望找到岳绮罗。虽然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他绝不会放弃,人总需要有个苟活下去的理由。
潘金莲不悦道,“大郎!你...你为何要打翻这药?这可是奴家辛辛苦苦为你熬制的!”
张显宗捏着鼻子,皱眉道,“这药太难闻了,我喝不下!等天明你再去找大夫重新开一方子抓药吧,记得要香甜口味的!”
“哼...你当这药铺是点心房啊!老娘告诉你,不喝汤药你心痛病永远也别想好,你...你就等着叔叔回来给你奔丧吧!”
潘金莲当即发了飙,这武大郎也忒会气人了,药怎么可能有香甜口味的。
【哼哼!喝了才会被奔丧!小娘皮的,真当老子傻啊!等老子身体恢复过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张显宗在心里暗暗将潘金莲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个遍。他虽是一介县城司令,读过的书也是很有限,但《水浒传》的内容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按原著故事情节,潘金莲怕是已经与西门庆勾搭上了。这喝药风波便是一个信号,一个武大郎即将被毒死的信号。
无论如何,这药是不能喝的。非但不能喝,他还要抓紧时间尽可能让身体恢复起来,否则若是潘金莲强行喂他吃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还真不一定能拗过对方。
“咳咳...我以前就听大夫说过,这药有香甜的。你若不信,大可去问道问道,为夫怎么可能会说谎?”
心中固然恨死了潘金莲,但他也知道当务之急是先稳住这潘金莲,免得对方再狗急跳墙,直接把他给整死。
“哼!奴家却是要瞧瞧那药铺里究竟有没有香甜药。若你敢骗奴家,以后你是死是活,奴家再也不管了。”
潘金莲跺了跺小脚,扭着妩媚的身子,向另一间房走去。
“呼...这毒妇终于被打发走了。”张显宗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同时也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度过此劫。
按时间推论,这武松应该是外出公干了,如今他是指望不上了。
去报官求救吧,衙门又讲究人证物证,他也不确定这药里到底有没有被下毒,别到时打不到狐狸惹来一身骚。毕竟以西门家族的财力,若想买通衙门,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他不能自己往狼嘴上送。
【若是老子能有把枪,还怕什么西门庆与潘金莲?一梭子下去,全都给老子去西天参禅。可惜,来错时代了。唉...同样的基因,为什么他武松就可以长得高大威猛,这武大郎偏偏生得这般矮矬,不科学啊!咦...这是...】
躺在床上的张显宗,好似发现了什么,随即他猛的一下从床上坐起,眼中充满了狂喜。“缩骨功!”
张氏一族,原本是铁匠世家,据说祖上师承欧冶子。由于军阀时代的开启,手艺传到他父亲这一辈,打铁的营生便荒废了。不过他虽然没有继承祖业,但代代相传的《缩骨功》与《横练十三太保》却是被他传承了下来。
《横练十三太保》这门外功,需要保持童子之身,在没练至大成之前,是不能够破身的。他自然不会去练这遭罪的外功。
而《缩骨功》的要求便没有那般变态了。只要根骨不差,花费些精力完全可以练出些门道。前世他正是靠着这《缩骨功》能增加骨密度的本领,才在枪林弹雨的洗礼下,一步步爬上副官乃至司令之位的。
如今魂穿成了武大郎,他原以为即使自己有幸躲过了此劫,这辈子恐怕也与“英俊潇洒”无缘了。然而让他想不到的则是,这武大郎竟然也炼了缩骨功,而且段位还不低,这让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没错,这武大郎就是练了《缩骨功》,那沉寂在筋骨中的一缕骨元不会作假。也只有练了《缩骨功》的人,筋骨之中才会生出骨元。
只是这武大郎似乎只会“缩”字诀,而不会“伸”字诀,以至于浑身筋骨浓缩的近乎完全定了形。
有道是物极必反,刚过易折,武大郎浑身骨密度固然是浓缩到了大成地步,可长时间的不伸展,他浑身筋骨已然失去了最基本的韧性。
这也便意味着,武大郎的筋骨几乎只会吸收来自外界的压力,而不能再反弹、卸掉外界压在他身上的力道了。如若不是因为这个,这武大郎也不可能仅仅只被西门庆踢了一脚,便卧床五六日不起了。
【他娘的!这武大郎八成是被人给忽悠了。练缩不练伸,胸肌难护心,多好的苗子啊,差一点便被练废了。呼...老子今日便赌上一赌。赢,则三日内老子必成好汉;输,则满盘皆输!】
静心躺养了片刻,他已将目前所能调动的一切精气神,完全收敛至了巅峰。
他要在没有任何舒筋温骨药物的辅助下,强行伸展这具被压缩了二三十年的身体。虽然这般做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过冒险,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但时不我待,他没得选。这是他目前所能走的最有效的一条捷径了。
鲜血慢慢渗出了皮肤,经年累月堆积在体内的杂质,也随之被排出了些许。此刻他牙关紧咬,默默忍受着那好似万千蚁虫在啃噬筋骨的撕扯之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感觉头部肌肉组织不再蠕动之时,一股强烈的眩晕随即而来,而后他只觉眼前忽然一黑,就此昏睡了过去...
紫气初升,冬雪早晴。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射橱窗时,张显宗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随即他便感觉一股钻心的刺痛接踵而来,浑身筋骨仿佛散架了般,提不起一丝的气力来。
身上所穿的衣物,也在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一缕缕的布条。床榻上的粗布被子也已被鲜血与污垢所侵染,腥臭味混合着刺鼻的汤药味,在整个屋内不断飘荡,那气味是别提有多酸爽了。
“呼...这是成功了吗?”缓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他才撑起虚弱的身体,开始打量起自身的变化。
胳膊大腿变粗变长了,胸、腰部位也比之前宽阔了近乎三倍,原本可以完全容纳他的床榻,现在却是短出了一大截。
“唔!好臭啊!大郎!你是不是在床上方便啦。”
门口传来了潘金莲的幽怨声。只见她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挽着个竹篮,踮起脚尖往床榻这边观望,眉宇间似有欣喜,似有厌恶,但她没有走进来。
张显宗嘴角不由一弯,回道,“额...昨晚一不小心兜床上了。你莫要管我,先去药铺拿药。”
“哼...你干得好事。让你吃药你不吃!这下好了,兜床上了吧。奴家要去上街了,你自己想办法收拾吧!”
说着,潘金莲转身下了楼。同时她在心里也暗暗将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好在这种苦日子快到头了,到时她便能脱离这个鬼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