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为何如此帮天师府?”李倩稍微冷静了一些,只是一时解不开心结反问到月老。
“我……”月老一阵扭捏:“受人恩泽而已,况且天下苍生供拜香火与我。”
“这这……”
“于情于理不帮帮天师府都说不过去。”
呵。
看来传闻是真的了。月老果然当年受了张道陵的恩泽。
李倩嘴角上扬不屑于月老这个答案,不过她还是扪心自问。
她的目光陷入沉思。
她在脑海中拼命想要找到一个拒绝他的理由,很简单的。
那个人和我无亲无故,又唠叨,又脆弱,又是忤逆天庭的反骨仔。
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
她却在混元河洛图一眼万年!
没有人可以直视我得眼睛。
唯独他可以。
唯独他可以。
就这一点,竟让她上瘾了一般。
她露出一丝怜悯:“就当我执意如此。”
“你傻啊!”
“不帮我,我便将你与天师府暗通曲款之事告上天庭。”
“这并无实质证据。”
“传闻张道陵当年曾帮一位仙神将挚爱藏在福庭地府,众生皆以为那是他弟子张若虚深爱的女子。
“可想来以张道陵当年对张若虚那般严厉,对待那女子只会斩尽杀绝,又怎么包庇?”
“而且时间也根本对不上,张若虚已经回头是岸,张道陵无需多此一举?”
“你想说什么……”月老明显有些发虚。
“刚好那一年我记得是月老你在渡情劫。”
“刚好……那一年奈何桥凭空多了一个职位,还是个女的,叫孟婆!”
“唯独你,是真真切切。”月老连忙义正言辞:“我不帮你,谁帮你。”
月老一抬手,一块无名牌出现,伴随着红线再度扯出一块写有涂山媛媛的名牌。
“用你的发丝,便能在生一块名牌。”
“可你真的确定要闯入这二人的世界?”
李倩目光柔弱又坚定,扯下一根白雪般的发丝与那无名牌合二为一。
片刻,一张刻有她名字的名牌幻化而出与那无名牌相互绑定在一起。
“在给我一瓶三生水。”
“你拿不拿?”
月老犹豫了一会儿,不情不愿从袖中掏出一瓶当初郭璞抢走的瓶子,还不等他递给李倩便被她一把夺走。
“多谢。”
“切记保密。”李倩冷冷说道便从天上下降至地府。
“涂山媛媛......”
九天往下,云层扰乱着她的思绪,她心里思索着,这个人应该便是当年青山城一战涂山尧手中抱着的小姑娘。
这个臭道士真是眼瞎,只看到了一层好看的皮囊,便做出了这等大逆不道,天理不容的事,被灌忘川水,当真是活该。
等她心中咒骂完,已经落在地府奈何桥,目睹了菱儿被孟婆带走,她心中并无太多波澜,虽菱儿服侍她很久,可终归她并无太多感触,只觉得生死有命,来去有缘。
唯独见到杵在奈何桥上一动不动的小道士,她捏紧了手中的白玉瓶慢慢平复心情走了上去与他并肩而立看着空空荡荡的奈何桥。
“看啊。奈何桥的风儿停了......”
恩。
她换了副神情轻轻恩了声。
“走吧。”
“你.....”
“你难道不想问为什么我出现在这里?”
“想,等到了上面在说。”小道士故作轻松说道。
关外野店。
荒郊野岭独有灯笼萤火散发着孤零零的光配合鹧鸪声显得清怨。
李倩带着小道士回到凡间,可小道士一回到凡间第一件事便是找了一间酒家,一人独自闷喝也不管李倩。
看着小道士一杯杯饮酒,饮到最后迷迷糊糊李倩也不说话也不喝酒,毕竟广寒宫里她已经喝了太多月桂酒。
今日已经难得清醒,只是她清醒小道士却逐渐迷糊,他大声喊道:“小二,上酒。”
“客官,先结账?”
小二谄媚上来搓着手问道,小道士一只手指了指李倩,李倩只觉得头皮发麻颇有些脸上无光。
这臭道士真是不知羞耻,让她一个女人付账。
更何况她哪有凡人银子,但看小二笑眯眯看着她,她也只好在裙袖中摸了摸。
凑巧摸到一块天师府上供的灵石甩在桌上:“够了?”
“够够够。”
八面棱角晶莹放光的灵石让小二乐开花,这便是难得一见的宝石啊!
放嘴里咬了一口,坚硬无比是真的,他连忙谄媚将自己所有的老底搬上来:“两位爷,您可劲喝。”
小道士颤颤巍巍扶住酒坛:“小二,今夕是何年?”
“呵呵呵,客官,今夕是庆元元年。”
“绍兴十年....嗝.....和绍兴十年之间过去多久了?”
额。
“绍兴十年。”小二低头仔细掰了掰指头:“快七十年有余,应该是六十八年。”
“道爷,有什么疑问吗?”
小道士扶着酒坛醉醺醺摆摆手,小二知趣摇摇头离开。
“你问这个作何?”李倩也有些不解,仙神对于时间并不在意。
“我只是算我活了多少年了。”小道士盘算着继续:
“我若是凡胎俗体,今年应该八十。”
“可我真正睁眼看过这世间不过二十不到。我十六岁出山,睡了二十八年,天界地府短短游历一月便是凡人壮年虚度。”
“我有凡人之体,却在仙神三界兜兜转转,很多时候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还是仙。”
“那种感觉,就像灵魂跑的太快,身体跟不上。”
“你怕死?”
小道士摇摇头:“死亡并不可怕,被人遗忘才是。亦如我能记得郭璞师兄,可我又能记住几年。”
说完,他看着李倩自始至终双手不住把玩的白玉瓶说道:“你来是想帮我恢复记忆吧?”
“你怎么知道?”
“猜到的。”小道士虽然醉眼朦胧可说话却一语中的。
他其实大概已经猜到了,只是一直在装糊涂。
自己何故失忆二十八年,张宓为何凭空出现成了他妹妹,师傅何故被天庭责罚,天下人处处骂的天师府那个人妖结合大逆不道的畜生又怎是师兄们瞒得住的。
混元河洛图内上洞八仙里的女人为何说认识他,王福郑隐为何唤他少主。
直到王禅与袁天罡两位师兄执意让他以凡人之躯上天庭,一切切自他看到月老看到这个白玉瓶他便已经明白。
两位师兄明白纸包不住火察觉到自己可能已经发现什么,所以想用郭璞的生命教他,要执意唤醒,还是糊涂一生。
“难得糊涂......其实也挺好。”李倩不知为何被小道士的聪慧吓到,这一刻她突然不太想小道士想起什么。
要是他想起来,那月老名牌上的涂山媛媛四个字越发越发扎在她心上。
要是他想起来,自己一切都将枉费。
“宁做清醒人,不做糊涂鬼。”
他摁住李倩的手,双眼红丝遍布看着李倩,随后在她注视下拿过瓶子一饮而尽三生水。
“道士,道士,小相公,狐狸姑娘钻被窝。
睡觉,睡觉,小相公,今夜红烛入洞房。”
“天奇我知道你留恋荣华富贵的权,怀里拥进胭脂的香。这些我都无法给你,我随你浪荡轻浮,可好?你要什么我依旧给你,放了这些人,可好?”
“拿去吧!什么都给了你了,一条命又算什么。”
“不知廉耻的妖孽竟忘图做我真教掌门夫人!”
“呵!曹景休,我在不知廉耻好过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仙神百倍千倍!因为你连人都不算,你根本没有心!”
“曹景休,你这个畜生。”
“李梦瑶,我来带你回家了。”
“执子之魂,与子共生。”
“哥哥,在往前一步是什么?”
“你一定要逼哥哥嘛?”
“秀秀,我让你停下来。”
“不要!”
“冥顽不灵的是你!为了所谓的天道不衰,甘愿放弃自己妹妹的生命!取她五脏六腑,灭她三魂七魄!你就如此心安理得嘛?”
“是她咎由自取!说什么妖若有情妖非孽,人若无情怎为人!这等背德伦常!不顾天道礼法之话。”
“张道陵!且请你看看你面前何等光景!是你妹妹空荡荡的腹膛,血铮铮的双眼!”
“我要我的娘。”
“养我之恩,育我之恩,我现在还!”
“我等你,青山白骨也等你。”
王爷,孩子没了”
“孩子没了啊!”
尸山血海中,他哭的撕心裂肺:“王家的血脉就那么被天师府当成邪魔取了去!”
“少主,原来你一直,一直在老奴身边….”
“老奴王福愿祝少主道运昌隆!”
哈。
小道士幡然醒悟一手扶着桌长舒一口气,可热泪滚滚落下,泪洒当场。
他笑着笑着却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你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了自己走在一条去往地狱的泥泞路,一生的罪恶,一帧一帧浮现。
我亲手一次次造成了悲剧,又一次次让亲人用生命替我埋葬了一切。
他看着摊开的手,只觉得上面沾满了章明胡晓魏辙王福一个个滚烫的血。
那些人,那些事如刺刃,似冰锥,割破他的身体,血脉憤张,生途淬凝为尘,风吹即散。
可是往来光景尽他望着李倩质问道:“为什么大家都和我走散了。”
那些明明都是他的至爱亲朋,怎么一个个跟他恩断义绝,跟他就此止步,甚至于在他不知情的时候互相厮杀,互相夺取他挚爱的命。
这一切,他怎么接受得了?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血快速倒流喷出一口黑血。
哇。
他的头发一瞬间如杂草般灰白交替,仿佛老了几十岁,空有一副少年身。
“怎么了?”
“枯脉症。”
小道士惨笑一声阻止李倩搀扶,他直视着李倩的眼眸自嘲道:“我本就是一个死婴,能活着已经是逆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