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车马劳顿,用了二十多天,终于看到了近在眼前的上京建康城。
从远处看,建康城的外形是偏的,整个外城呈近菱形,遂有“卧牛城”之说,之所以有此说法是因为晋朝立国之初,对外城城墙进行了扩建,周长达五十里,而且外城墙并非南北向,而是北偏西,这就是人盘定位的产物,同时也体现了《周礼》所要表达的思想:惟王建国,辩证方位。
晋朝建康城分内外三重,即外城、里城和宫城,三重城墙,城高池深,守备完善,城内建筑规整有序,道路宽阔,商业繁荣,颇具帝都风范。
建康位居中原,春秋时为郑地,战国时为魏都,建国之始开通大运河,运河经建康入泾河,作为南粮北运必经之地,四通八达,十分便利,因而使这里成为了锁控南北水路交通的咽喉重地。太祖立大晋之初,曾留下这样一句话:当天下之要,总舟车之繁,控河朔之咽侯,通四海之运漕。
韩珣从新晋门进城,刚刚通过城门,就看到了一片热闹的景象,商贩和行人在街道上往来如织,各色店铺和客舍在河流两岸林立,河里船只往来,首尾相接,或纤夫牵拉,或船夫摇橹,有的满载货物,逆流而上,有的靠岸停泊,正紧张地卸货。桥头布遍刀剪摊、饮食摊和各种杂货摊,两位摊主正争相招呼一位过客来看自己的货物。
穿过舟桥,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庙宇、酒肆、茶坊等,商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的专门经营,此外尚有医药门诊,大车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大的商店门首还扎“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榆林巷,成国公府。
一位身着深兰色织锦的长裙,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双蟠髻,头上斜插着一跟梅花白玉步摇,除此之外,发髻之上还插有一副华胜,缀于额前,身材高挑,言行举止端庄大气的妇人坐在福荣堂正厅的软榻上,妇人正是成国公府的女主人,冯玉英。
“春华,你再去外面看看。”
冯玉英前天收到她长子的信,信中言明今日就能归家,已经和长子许久未见的她看到这封信真的是喜不自禁,从昨天开始她就在翘首以盼,吩咐家中得仆从到门外等候,一有消息立刻来报,今天亦是如此,已经从正午快等到日落时分还不见人,忍不住有些担心。
冯玉英端起茶盏,随即,又把茶盏放到桌子上,起身来到门前向外面内仪门的方向望了望,最终,还是唤来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让她亲自去外面查看。
“是。”
“夫人不必忧心,想必是世子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因而耽搁了,应该就快回来了。”
春华走后,厅内另一名丫鬟秋兰知道夫人思子心切,便出言宽慰了一句,她上次见到世子还要追溯的三年前,虽然那时世子还是一名孩童,但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影响,不似其它官宦世家子弟那样对仆从颐指气使,轻则斥责,动辄打骂。虽然韩珣离家经久,但是,也正是韩珣的这份待人和善的做法,让国公府内上上下下的仆从任然对他记忆尤新。
与此同时,韩珣正在沿和平街驶向榆林巷,行了一阵,马车来到一处颇有气势的府邸前,朱漆大门上方悬着“成国公府”的匾额,大门两侧,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大石狮子。
“世子,到了。”
常巍缓缓的将马车停在正门前,从车上跳下来,轻声说道。
闻言,韩珣掀开车帘从车上下来。
“世子,小的恭候您许久了。”
听从国公夫人的命令,从中午就站在门前等候世子的仆从,看到一辆马车向这边驶来,并最终停在了国公府大门前,顿时喜出望外,那仆从“蹬蹬”的快步跑下台阶,来到韩珣的身前,虽然容貌有些许的变化,但还是能一眼看出来这是自家成国公府的世子,于是,立即躬身行礼。
“啊。”
韩珣正准备从正门进去,突然,听到旁边的角门处传来一声轻呼,侧目看过去,只见一名年轻的女子站在那里,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喜,不等他说话,便转身跑了,看那女子的面貌好像有些熟悉,他略微一想,女子的容貌便和母亲身边一名名叫春华的婢女重合在了一起。
只不过,韩珣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看见他要跑啊?他打量了一下自己,好像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于是,转头看向向常巍,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一头雾水的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后。
“夫人,世子回来啦!”
春华原本只是出门看一下,没想到真的撞到了世子回府下车的场景,因此才有了刚刚的一声惊呼,得到消息的她迅速跑回福荣堂向国公夫人禀报。
“回来了?!”
闻言,冯玉英面露欢喜,她把小女儿放到一旁,从软榻上站起来,走到门前,掀开门帘向厅外看去,并无一人,反应过来的她也知道自己着急了,转身继续问道:“世子现在到哪了。”
“奴婢刚刚是在正门看到的,便急着赶回来禀告了,想必现在已经走过外仪门了吧。”
另一边,韩珣也的确如春华所说的那样,已经走进正院的外仪门了,路上,他打量着府内的景物,似乎一切如旧,不曾有什么改变,收回目光的他很快走进内仪门,母亲的福荣堂近在眼前,韩珣理了理身上衣衫,长舒一口气,以此来缓解一下他此刻略微有些紧张的心情。
“世子。”
“世子。”
韩珣走进内仪门的一刻,站在正房门口守着的两个婢女就已经看到了,当他走到近前的时候,两人恭敬的躬身行礼,拉开门帘,也就是门帘被拉起的一刻,韩珣看到了房间内一名端坐在软榻上,面带笑容的妇人,他再次舒了一口气,和两位侍女点点头后,迈步走进房间。
“不孝孩儿,韩珣,拜见母亲。”
韩珣进屋时扫了一眼,屋内的人不少,但唯独少了一个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那位父亲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他也不在意,反正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只要重要的人在就好了。他走上前去,撩起衣袍,跪在地上,给面前的母亲冯氏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好孩子。”
冯氏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长子,眼眶微红,赶忙起身将人扶起来,三年未见,当年还是一脸孩童稚气的长子,如今已颇具少年之姿,她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韩珣,除了神色有些疲态之外,并没有发现其它问题,笑着说道:“长高了,长高了不少,当年你走的时候才到娘的肩膀的位置,现在都快赶上母亲了,真好。”
“让母亲担心了。”
韩珣把母亲重新扶坐到软榻上,轻声说道:“路上遇到了点事情,因此回来的时间被耽搁了一会。”
“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赶了一天的路,别站着了,快坐吧。”
冯氏指着一旁的椅子笑着说道。
“二叔,二婶。”
“大哥。”
“二哥。”
“四弟。”
韩珣坐下之前,先和房间内的其它长辈亲人一一见礼,随后才坐在右手边空着的一张椅子上,在做的两位长辈看到许久未见的韩珣也欣慰的点了点头,其它同辈人则是一一起身还礼。
“嫂子说的可不是嘛,二郎长高了不少,现在已经成了一位俊俏的公子了,哈哈。”
一旁,韩珣的二婶蔡氏笑着说道。韩珣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六岁之前一直长在身边还没觉得,可是自从韩珣离家,每当他回来一次,就代表已经过了三年,至此,时间仿佛倏的一下子便走过了六年。
“谢谢二婶的称赞,不过,二婶的话只说对了一半。”
“哦?这怎么讲?”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俊俏”这个词好像从出生就一直伴随着我,二叔,这里面属你最有学问了,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韩珣丝毫不感羞耻的说出这句话,话音落下,他向端坐在一旁品茶的二叔行了一个拱手礼,眼睛一眨不眨的问道。
韩珣这番颇为自信的话让“大哥”韩放之一愣,心中暗道,几年过去了,这位堂弟的性格果然还是一点没变。随后,他又偷偷的扫了一眼对面端坐的父亲,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的父亲官居侍御史之职,何为侍御史?接受公卿奏事,举劾非法;有时受命执行办案、镇压农民起义等任务,号为“绣衣直指”,为人最是正直,也是最重规矩的一个人,平素最不喜的就是那些出言无序之人。
“哼。”
韩盛对自己这位侄子的话不以为意,仅仅是轻“哼”一声,随后,低头饮了一口茶,如果有人注意的话,肯定可以看到他低头一瞬间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