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不代表胜利,
善意也不代表能随意践踏欺凌
魔法造影里,沼泽地的冻土已经被幽蓝的诅咒之火彻底染成了同色的模样,牡鹿守护神的光芒终于被这黑魔法所掩盖,那滔滔不绝的火焰彰显着救世主绝然的怒意。
如此大规模的魔力暴动,疼得安塔利斯紧紧抓住了守护神脖颈上的皮毛,他瘦弱的身体急促地呼吸着,几乎要被这腾起的烈焰之墙所吞噬。他的额头沁满了汗水,眉间紧蹙,能隐约看出骨头的脊背弯了下去……
他没有失去意识,没有叫喊,也没有求助,更没有哭泣。
救世主就那样默默忍耐着,一寸寸地,将逐渐失控的诅咒之火,无情地镇压了下去。原本足有一人多高的恐怖厉火,缓缓矮了下去,坚定不移地没入冰层,像一捧消逝的雪花,就那样无影无踪。
冻土里弥漫起幽幽的蓝光,那救世主收敛的魔力,如活物一般缓缓围绕着他们流窜着——那诡谲的行为,与默默然非常相似,可安塔利斯并未转变,他仅仅是用那种方式约束着诅咒之火。
他成功了。
德力士木然地看着,这种控制能力…这样的魔法天赋,让人忍不住心生寒意。而比那更令人恐惧的,是这让人头皮发炸的可怕意志。如果他们先前还困惑,救世主是如何做到从默默然逆转的,那么现在无疑就得到了答案。
食死徒们为此感到战栗和退缩。因为他们从这个男孩儿身上,看到了一丝黑魔王的影子。
这绝不是一个正常的五岁孩子。
安塔利斯松开有些痉挛的手,他的衣服完全被冷汗湿透了。即使在守护神温暖的光芒里,也有一阵阵寒意刺骨地袭来,也许那是愤怒之后的余烬。“波特先生,”康奈利·福吉出声说道,语气踌躇,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敬畏“也许,我是说,你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
“……我没事,部长先生。”安塔利斯的声音里,某种骨骼般的东西依旧存在着,它不尖锐,却无法忽视。“我不该这样反应过度,那很愚蠢,现在,我已经有些厌倦了,让我们先解决了这些事情,赶在黎明之前。”
在巫师们的注视下,那个瘦弱的男孩子视图舒展身躯,重新坐直身体,他的手臂在抬起的时候有些慢,但很快这些异常在他的身上消失。稚嫩的脊背恢复了笔直,另一只手重新拿起了有些发皱的审判书——抬起的脸庞除了有些苍白,救世主看上去与魔力暴动前没有差别。
然而,已经没有人敢小看这个孩子了。
“塔尔博特·扎克,”安塔利斯擦去下巴上的汗水,不带感情地念着文字,“1984年任职维姆泰勒麻瓜小学助教,教授一年级时,曾多次试图——”
他停顿了一瞬,巫师们的心也跟着颤抖了。
亚克斯利悄悄捏紧了魔杖,神经紧绷地瞥了一眼沼泽地面上浸透的蓝光,这感觉比等待黑魔王的钻心咒还要更加可怕,食死徒们对魔法造影的存在心知肚明,因此也就备受煎熬,因为他们不能逃跑,必须坐在那里,哪怕等会儿被烧死……
康奈利·福吉的头皮有些发麻,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退到保护他的傲罗身侧……
这样的心情,大约与魔法造影前观看的人们,十分相类。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着救世主第二次的爆发。
然而,安塔利斯只是冷冷地看了半晌,继续说道,“……曾多次试图猥亵麻瓜学生,先后伙同三名共犯,接近哈利·詹姆斯·波特,意图实施绑架,进而满足自己不可告人的肮脏欲望,虽然因目睹魔力暴动而停止了这个行为,但所思所想严重触犯了《学前儿童教育与保护法案》第二百条。”
“托马斯·汀斯利、杰奈尔·托德、维拉·弗吉尼亚三名共犯与之同罪,不再复述。”
当救世主放下审判书时,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某种放松。
亚克斯利露出一个自认为得体的微笑,但他额头上的冷汗出卖了他的心情,“波特先生,如果您要处死他们,我们愿意提供帮助。”那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急切地,“弗森迪尔可以保证,审判书上的内容真实无误,而这些麻瓜被吐真剂审问时,说出来的那些内容,可能会更加令您不适。”
安塔利斯的视线停留在食死徒身上,微微眯起眼眸。亚克斯利克制着,不去看地面冻土里游弋到此的、嘶嘶作响的诅咒之火。
“就像您说的,让我们快些结束。”他试图让语气更加真诚。
安塔利斯被这个提议诱惑了,几乎。
“很好,亚克斯利先生,既然你们已经审讯过他们,那么……”他轻声说,“在作出决定之前,我还有两个问题想要知道。”
尽管灵魂深处,属于哈利的那部分正安抚着他,但安塔利斯依然固执地将小孩藏到灵魂深处,哪怕是那片极其珍贵的彼岸花海,他都愿意任由小孩出入玩耍。他宁愿守护神突然消失,哪怕那意味着他会狼狈地摔在地上。
可那牡鹿守护神,如同施展这个魔法的主人一样,顽固地散发着柔软温暖的光芒,轻轻缠绕着安塔利斯凉透了的指尖,那就像是被单独眷恋着他的阳光照射着,驱散了一切不好的事物。
安塔利斯试图保护哈利,而这个小孩,也在小心地、温柔地保护着他。
亚克斯利显然并不想回答,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干巴巴地开口:“我很乐意效劳。”
安塔利斯开始厌恶自己的自制力。
“我想知道,他们究竟‘伤害’了多少孩子,包括麻瓜。”即使他克制着情绪,那声音也足够寒冷,“以及,做这些事情之前,他们是否……”安塔利斯停顿了两秒,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接下来的句子,“具备完整清晰的自我认知?”
假的面具从食死徒的脸上滑落,亚克斯利的表情有一瞬间有些难以描述,他微微张着嘴巴,似乎被这简单的两句话砸得不知所措,他游弋的目光盯住牡鹿上的男孩子,看见了救世主极端的克制与忍耐。
他的脊柱窜起一串电流,他的身体战栗着,几乎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正面轰击。亚克斯利从中感受到某种令人敬畏的触动。他从没有这样清晰地认识到,这个行为的背后,是一个破碎的孩子——救世主的痛苦本来是他们取悦黑魔王的手段,但这一刻,亚克斯利作为人的那一部分,升起了一丝陌生的怜悯。为他接下来的话。
“托马斯·汀斯利、杰奈尔·托德、维拉·弗吉尼亚,这三人在新助教塔尔博特·扎克加入之前,并未有过‘伤害’孩子的行为,他们没有麻瓜犯罪记录,并在那所学校执教五年以上。”
这些话如鞭子一样,抽中了被他提及到的三个麻瓜。他们为此而瑟缩哽咽。
但无人在意。亚克斯利语气里没有了夸张的成分,显得冷淡又平静。
“直到1984年塔尔博特·扎克成为了那所学校的助教,他用自己蓄养的十六岁的‘养子’,引诱他们…堕落。”
这个词从食死徒嘴巴里说出来,简直不能更有既视感,亚克斯利显然也领悟到了这个地方,语气变得干巴巴的,“显然,不是每个人都有如波特先生那样的意志力,他们迷上了助教手里被囚禁的孩子。接受了他的教导,开始狩猎学校里的学生,他们每个人都成功过,受害者加起来超过十人。塔尔伯特·扎克总让他们练手,因为他只喜欢未成年的孩子,而他手里的那个,还有两年就会被他‘处理’掉。”
食死徒忍着这些话里透出的肮脏与下作,将目光停在了同样好不到哪里去的救世主身上,“他们的目标原本是你,波特先生。”
安塔利斯顿时脸色铁青,为这个变态至极的故事。
“塔尔伯特·扎克每隔十八年就需要物色新的受害者,每次他都会用麻瓜的方式在脸上用刀子改变容貌。他已经成功了两次。更多的时候他在教唆,他在寻找…家人。”
亚克斯利对这个麻瓜非常有印象,“他甚至试图欺骗吐真剂,还差点成功了。所以我确定他对自己的行为有清醒的认知,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食死徒肯定地说,“至于其他人,刚开始是被迫的,但之后数次的尝试,是他们自己的行为,鉴于吐真剂审讯时,他们承认了自己新的爱好,没有服用药物,当天还在上课——那么我想,他们应该同样为自己的行为负全部责任。”
食死徒里的氛围弥漫着震惊与不可置信,如果不是站在那里的是救世主,他们会以为这是亚克斯利正在向黑魔王述职。现在,亚克斯利成了名副其实的“法官”。
麻瓜在这残酷的叙述里崩溃了,安塔利斯能听见他们粗重的呼吸声,隐隐的啜泣,还有低声的咒骂。他没有看这些家伙,因为一道极不舒服的,粘腻到让人不适的视线开始彰显存在感。
安塔利斯听见了一声仿佛刚睡醒一般的深呼吸,而随着这个动作,麻瓜中间,一直低着头的男人,缓缓地抬起了他的脑袋。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麻瓜们的嘈杂声消失了,他们像是看见猫的老鼠,狠狠地颤抖了起来。
因为他在微笑。
安塔利斯的心沉了下去,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的是狼一样的兴奋和戏谑。
“事实上,有三个。”塔尔伯特·扎克说,遗憾地,“我十五岁的时候,第一个孩子没能挺过去。”
食死徒顿时面色难看起来,“这不可能!”亚克斯利厌恶地说,“你在说谎。”
这个麻瓜笑了。塔尔伯特·扎克棕灰色的眼睛盯着救世主,“看看,看看,这就是傲慢啊,救世主阁下。你知道那种药水总让人想要吐露秘密,情难自禁。当他们问你的时候,你应该把记忆扔到一边,混合成某种自己都不认识的东西,是的,催眠自己——”
“我不需要知道。”安塔利斯说,翠绿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对秘密的好奇与动摇,尽管这在魔法世界里的确算是一种稀奇的知识——他不意外这个麻瓜的掌控能力,塔尔伯特是个支配者,而那三个白长了脑子的家伙,则是明明白白的服从者。而现在,这个家伙盯上了他。
安塔利斯绝不会让对方如愿。
“所以,你承认你的罪行属实,不做任何申辩,是吗?”
塔尔伯特·扎克的笑容更深了,咯咯的声音从喉咙里冒出,“哦,这有什么意义吗?我们都知道你不会杀死我。”他看着巫师们厌恶的目光,摊开手掌,“如果我没搞错,你的小小法庭,审理的是,‘巫师’案件对吗?这和我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关系呢?”
他用一种假惺惺的语气说,“即使我杀死了麻瓜,即使我伤害了那些孩子。可是你,依旧逃脱了命运——我连一根手指都没碰过你,仅有的几次谈话也没有失礼,这不得不说是个彻头彻尾的遗憾——但这也意味着,我在你这里,大约是无罪的。”他微笑地凌迟着救世主男孩儿,“毕竟,您是那么的公正。但凡您有任何办法,都不会让生命白白地死去,对吗,哈利·詹姆斯·波特?”
安塔利斯的脸庞上,有一瞬闪过一丝空白。这个麻瓜说到了要害,没有伤害小巫师,就从客观上没有触犯法案,而思想上的冒犯,实在无法作为犯罪事实。这很棘手,他不能就这样强硬下令处死,这与食死徒犯下的暴行没有两样。哪怕这个家伙,真的该死。
“并不完全。”安塔利斯冷冷地说,“我知道你这样的人绝不会悔过。但有时候活着并不意味着胜利。”
塔尔伯特·扎克的神色显露出明显的惊奇,“哦,我难以想象这样的话从一个五岁的不知事的孩子嘴里说出来。没错,这很正确,我保证。”他的视线又黏在救世主身上了,着迷地,“但如果你给予我一个权利,我愿意发誓,受你的制约,我愿意尝试戒除。”
安塔利斯知道那种表情,那绝不是善意,但他必须镇定且坚强。
“我不想说抱歉,但我并不想听。”他冷冷地说,“而且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会愿意给予你这样的人‘牢不可破’的誓言?”
这打碎了麻瓜男人的自得意满,塔尔伯特啧了一声,“认真的吗?我和他们可不一样。”他扫了一眼瑟缩在牡鹿守护神后面那群惊恐的孩子们,露出顽劣的笑容,“当我这样的坏人想要改邪归正时,像你这样的人,难道不会抱有期待?”
“如果你真的想要改变,根本不用做任何交换。”
安塔利斯翠绿的眼眸再次刺穿男人编织的假象,“为了满足你的想法而做出的改变本质上是一种另类的欲望,它只会暂时地满足你,你或许会安分下来,但你一定会去寻找克服制约的方式,尝试得到更多,我不认为这是真正的改变,我更愿意称之为妥协。”
德力士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为了救世主这直击要害的讽刺。
“你知道吗,部长,我们缺一个像波特先生这样的法官。”站在同样吃惊的康奈利·福吉边上,德里维小声说,“甚至文件上每个词他都会读并且理解,不可思议,他是超出常理的,您或许可以考虑一下。”魔法部长何尝不知道这个提议里的诱惑,他真的用了非常大的力气去克制。
他们需要一个不会被利益、愤怒、傲慢冲昏头脑,不会畏惧威胁与危险的法官——即便他是个供起来的用来投票的摆设,只要能面对黑魔王层出不穷的手段。因为无论是立法还是问罪,都是弗森迪尔和威森加摩的凶险博弈。
而现在,这个位置正在候选人角逐当中。
“威森加摩首席法官不是儿戏,德里维,我以为你知道。”那些话也许是玩笑,但它的确在康奈利·福吉的心底里留下了痕迹。这位不年轻的魔法部长开始以他所站立的地方,以这个角度,悄悄审视起救世主的行为。
对峙还在持续。
塔尔伯特的神色凝滞了,男孩子击碎了他的轻蔑,他的自以为是。他错将一头狮子当成了猫咪。
“所以,你真的想让他们。”他瞥了一眼拿出魔杖的亚克斯利,后者露出了一个等待已久的假笑,塔尔伯特·扎克语气阴沉起来,“用魔法杀死我。”
“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结果。”
安塔利斯冷淡的神色透着仅属于救世主的反击。
“你不值得一个神圣的魔法誓言,而你的生命,当然也不值得污染任何巫师的手或者灵魂。”
“因为你不配。”
湛蓝的诅咒之火,从沼泽地的冻土里,游弋到牡鹿身边,在与麻瓜相隔的空地上,轻柔如丝绸般飘起一幕绚烂的火墙,无声地。
巫师们注视着这一切,听见他们的救世主用最冷漠的声音说出判决。
“我想让你知道,在魔法中死去是给予你的仁慈,但我绝不强迫。”
“你会被移交给英国麻瓜警方,继而面对庭审。你的罪名将在巫师的帮助下被彻底挖掘出来。媒体会让你会在世人的唾弃中被判几十年牢狱,而那只是开始。”
安塔利斯注视着罪犯逐渐露出的苍白面孔,轻声说:
“既然你不会变的正常,那就在里面忏悔吧,你会发现,你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碰触了孩子。”
“活着不代表胜利,善意也不代表能随意践踏欺凌。”
“现在,让我听听你的选择,塔尔伯特·扎克先生。”
大概没人能忘记,此刻,年幼的救世主那迫人的压力,与那明亮得惊人的眼眸——
锋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