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根源,就在那里,等待发现
安塔利斯确实在天空上,看到了一座小村庄,大片的山林里,只有那一处有炊烟。
他的规则梦拉长后,可以笼罩五公里范围内的河段,越远的地方操控能力下降,但若用来找人可太方便了。一具具水中枯骨和尘沙,被魔力激流推得飘荡了起来,惊扰了在水底盘踞的古怪的鱼,那是一种像鳝鱼一样长,却带有背鳍的生物,两颗锋利的尖牙让人知道它极不好惹。
汹涌咆哮的规则梦,形成肃杀的风,在两岸的树林里捕捉着哈利的信息。
安塔利斯抿紧嘴唇,心若擂鼓地等待着某种判决。
然而,事实并不因他的焦心而变得仁慈。
没有,水里没有,树林里也没有。安塔利斯克制着,想要重新搜索一遍的焦躁与恐惧。如果他不相信自己的魔法,就一定没法找到哈利了。
“不,那男孩是拉法叶之书的主要传送对象。”
“所以,一定不会出现问题。”
两种想法在心里焦灼打架。安塔利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环顾四周,走向岸边一棵挺拔的橡树,左眼里亮起魔法印记。
很快,一个焦黑的无尽之环勾画了出来——那是属于安塔利斯的魔法印记,与哈利的不同,这个竖了起来,形状像一个沙漏,凝视着这图画半晌,安塔利斯又在旁边,加了一个向北的箭头。
“哈利……”
眼瞳中湛蓝流光四溢,安塔利斯再次抬起头时,眸光尖锐地看向了虚空中的魔法湍流。
他没有哈利那种,能将魔法升华到极致的能力。
但他已然知晓拉法叶之书的存在,就与这无处不在的湍流,建立了魔法关联。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现在,该轮到他了。
一席湛蓝的规则梦蓦地展开,沿着这虚无缥缈的联系,侵入虚空,将一团火轰击在那灰扑扑的视界里。
魔法与规则的干扰,让那些线陡然变慢。
安塔利斯眸光闪烁,让湛蓝的诅咒之火寻找了一条通往北方的线,附上去燃烧的时候,一股不容反抗的拉扯之力降临。
安塔利斯整个身体,顿时化为金色的雾气光尘,散落在了岸边。
……
车辙压出的泥泞路上,一席灰色斗篷将一个瘦小的身影裹得严严实实。
偶尔有来往的马车经过,瞥见这一幕,车夫都压低了帽檐,匆匆地加快速度。
曲折的路尽头,是一个竖着石头墙壁的小镇,门口有两个站岗放哨的民兵。让安塔利斯惊讶的是,这些人穿着染成紫色的衣服,外面的皮甲也看起来做工精良,他们佩戴着弓箭和短兵,每个进入村镇的马车都要接受检查。
即使两手空空,也要缴纳一定的钱币——安塔利斯看到,一些人从钱袋里掏出硬币交给这些守门人。
男孩子顿住脚步,感到麻烦。
这应该是一个十分偏僻的小镇,马车上露出来的货物多是粮食和蔬果,很少看见非必需品。
如果不是每天如此,安塔利斯觉得自己可能赶上了一个集市。
“一个银币。”
民兵翻看了马车上的陶罐,拿着鹅毛笔在本子上记了一竖。马车的主人,一个有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嘀咕着,又贵了之类的话,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银币,扔到门边的钱箱里。
“愿诸神保佑你。”民兵的嘴巴下撇,却还是公事公办地念道。
轮到安塔利斯的时候,民兵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紧接着,那仅剩的温和也从脸上滑走了。
“我们这里不欢迎德鲁伊。”他板着脸说道,看见了男孩子额前露出的发环,“你跟随的长辈呢?”
安塔利斯心底一沉,对于哈利的处境更加担忧了。
“我不需要长辈跟随。”
男孩子比身躯要成熟的声音,让民兵发憷地后退了一步,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般,瞪大了眼睛。
“你,你……”
安塔利斯提高声音,试图让语气严厉起来:“您没有见过我这样矮小,却具备成年智慧的德鲁伊吗?”
这当然是没有的事情,但安塔利斯不得不想办法,进入这个镇子。
“我不能让你进去。”民兵的声音弱了下去。
另一个民兵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他的手已经按上了短刃的把手。
安塔利斯维持着一个严肃的神情,尽管那有些可笑。
可没有人笑得出来。
“你是侏儒?”镇子的门内,一个见多识广的声音说。
穿着深紫色袍子的青年手里,还拿着一摞账本,凝视着门口的争端。
他戴着黑色软帽,衣服上深红色的绶带织着复杂的纹路,他从暗处走出来,微微皱眉。
“长得不像。”
“真失礼。”安塔利斯冷冷地说。
“你应该说出你的身份和来意。”青年平板地说。很难说清他是善意还是恶意,安塔利斯犹豫片刻,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我是来自‘斑布’的德鲁伊,专程前往梭罗镇找人。”
谁知道,他说完这句话后,两个民兵与青年的表情都是一怔,随即露出惊骇至极的神色。
……
树林间的景色向后掠去。
攀坐在黑豹身上的男孩子根本抓不住这光滑的皮毛,只能努力抱住黑豹的脖颈。换来一声沉闷的、不满的低吼。
男孩子紧张得满头大汗,还要拽着隐形衣,看上去十分手忙脚乱。
但他好脾气地轻声道歉,渐渐学会了,如何用命运魔法的联系,进行简单的指令。
“黑豹先生,你能追上离开的那些人吗?以及,别靠太近,天上有他们的鹰。”
男孩子实在没信心,能在黑豹奔跑中,隐形衣不露出任何马脚。
当然,意思可以通过魔法传达,是否遵循,就完全看目标本身的意愿了。
黑豹不耐烦地抖动了下耳朵,哈利感觉他们的速度降了下来。他能看清地上的马蹄印。
他们从中午追到了傍晚,中间黑豹把男孩子抖落到草丛里,还能精力充沛地狩猎一只山羊,并试图扯给哈利一个羊腿。
这些骑手每过一段路程,就会停下,检查附近的陷阱里,是否有猎物,他们往南深入了很长一段路,在天黑下来之前,终于在山坡上停驻了。
他们支起帐篷,点燃了篝火,到塞文河的岸边汲水。
哈利既不饿也不渴,魔药的效果依旧存在着。
黑豹盯着他,似乎确信他不会离开,这才三两下爬上男孩子身后一棵山毛榉树,在一个宽阔的树枝上趴了下来。
它确实累得够呛。
但在命运魔法持续不断的洗礼下,那双猫瞳里,已经开始闪烁着灵性的光芒……
哈利就着树干,清理出一片干净的空地,然后他解开背包,从里面扯出一张毯子披在身上,蜷缩在一块弯起的树根上,等到身体暖和一些,又取出那张临行前,塞进去的皮革地图,上面绘制着塞文河蜿蜒的河岸。
哈利试着在脑海里,回忆一路跑过来的河岸形状……
这好像,完全对不上?
男孩子怔住,完全没想到这种情况。他忍不住拿树枝在地上画出了记忆里的线条,拿着那卷地图对比,依旧一头雾水。
另一边,正在忙碌晚餐的骑手们,正商量着晚上守夜的事情。
布里奇特端着他的木碗,却没有心情喝泡着粗饼干和肉干的热汤。
他盘算着这一趟出来狩猎到的收获。
狩猎队已经到了莫巴斯部落,最边缘的地带,再往北就是阿克希曼部落的地盘,如果被他们抓到,狩猎队可能会损失惨重。这在长老去世,后继无人的情况下,可是十分不妙。
但这么点东西,根本不够抵扣今年的收成缺口。
因为镇子上还要缴纳一笔,长老丧葬的费用。
布里奇特忍着怒气想着。阿克希曼部落在这片树林盗猎、去田地劫掠粮食的时候,也不见他们如此积极。
山风坳谷之间,传来一声悠远的狼嚎——听声音距离这里隔着很远。
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守夜的人是精挑细选的,他们配合多年早已习惯了彼此,布里奇特也和其他人一样,半睁着一只眼睡着了。
天色逐渐昏暗,树林里的阴森,仿佛从地面升起。
而树林的另一边,下风口,十几头狼在夜色中无声地穿过草丛,从几个方向缓慢地接近营地。头狼的体型更为健壮,红褐色的背毛像是一只狐狸。它森冷地盯着这些发现它们的人类,半晌,又抬头看了一眼更远处的山坳里——那一声狼嚎之后,再无声响,这和预料的不同。
头狼的爪子深深地陷入地面,无比别扭的焦躁,刺激着充满凶性的大脑。
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凶狠地命令身边另一个同类,再跑到那个地点多叫几声。
正参与狩猎的灰狼傻傻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的头狼,抗议地呜咽了一声,尾巴都垂了下去。
但头狼坚持。
它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狩猎场。
风刮过草丛,坐在篝火边上,守夜人其中一个拿起一根木柴拨火,他旁边,失去一只眼睛的猎人则抽着烟草,半失灵的鼻子,只从风里闻到了草丛和泥土的气息。就又放下心来。
如此,万籁俱寂之际。
轻柔的絮语,窸窸窣窣地从空气里溢出,那是种含糊的,很多话重叠在一起的耳语声。
像羽毛一样轻柔,又像风一样迅速。
它像是那些蛇虫鼠蚁一样,绕开了隐形衣里的男孩子,不详地刮过地面。变成男孩子睡梦里,一片从四周冻结而来的冰湖。
那是一种可怕深沉的寒冷,亦或者,来自某种更森然的残忍。轻轻地,波动了命运的弦——
哈利瞬间惊醒过来。